朱允熥打开手中的奏章,只见上面所写的,驸马品级当为从五品。
自己在朝堂上已经对朝臣们说过,大明驸马的品级绝不能低于盛唐!
而唐朝是从五品下,现在他们所议为从五品,显然是没错的,而且这里面还留有给自己施恩的空间。
从官阶二品一下子来到从五品着落差不可谓不大,他们肯定会不满意的,但是这就不是朱允熥所关心的了。
“朕记得礼部呈送上来的奏章,说驸马梅殷已经到京城了?”
王忠文言有些忐忑不安,道:“回禀陛下,梅驸马前天来宫中拜见陛下,奴婢看陛下公务繁忙,梅驸马又没有其他的要紧事,就挡了他打发他走了,没有通报陛下……”
“嗯……”
朱允熥只是轻嗯了一声,也并没有怪罪他擅作主张,因为自己下令让皇亲国戚来到京城,所来的有很多人,自己要是一一接见,那得多累啊!
况且他们前来拜见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尽臣子的礼仪而已,并没有什么正经事,所以太监一拦,他们也心安理得的回去了。
自己就算要见他们,也不会单独召见,而是会当人都到齐的时候,选个合适的日子见一见。
所以王忠虽然没有通报,却也在情理之中。
朱允熥吩咐道:“看好下面的人,让他们别乱伸手,有些人可以拦着,有些人有公务在身,要是耽误了朝廷大事,他们的脑袋可不够砍的!”
尽管理解王忠,可是也得提点一下,免得下面的人日渐猖狂,为了索要好处什么人都敢拦着!
王忠跪倒在地上,急忙道:“奴婢明白,一定谨慎,绝不容许此等事情发生,请陛下放心!”
“起来吧。”
朱允熥道:“以后有人入宫求见,即便是朕不见得,也要报到通政司去,让他们做好记录,过段时间给朕查看,懂吗?”
王忠赶紧躬身道:“是,奴婢明白!请陛下放心!”
另一方面有王忠的提点,下面的人不敢胡来,二来有了通政司的记录,也可以查漏补缺,真要有什么是自己所忽略的也能及时知道。
做皇帝的有时候就怕耳中只有一种声音。
朱允熥吩咐把梅殷召来,小太监连忙出宫去传旨。
“微臣梅殷,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过了不久,驸马梅殷就来到宫中,跪地行礼山呼万岁。
朱允熥也放下了手中的奏章,笑着说道:“是梅驸马来了,快快请起!”说着自己也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伸手虚扶。
梅殷忙道:“微臣惶恐,多谢陛下恩典!”说着站起身来,必然身体微躬,保持着谦逊的姿态。
朱允熥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来,偏殿说话,李福,命人奉茶!”
说着就带着梅殷来到偏殿,自己坐在躺椅上,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坐,梅驸马不必拘谨。”
“是,多谢陛下!”梅殷行了一礼,也就落座。
朱允熥这才打量起他来,只见他看起来三十七八岁,身材适中,行事举动颇为有理,脸上也很沉静,一表人才,颇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模样。
朱允熥客气的问道:“一直听皇爷念叨,说梅驸马当年任山东学政的时候就精通经史,评价你堪为儒学宗师,这倒是让朕羡慕不已呀,梅驸马进来读什么书?可有什么感悟?”
“陛下谬赞了……微臣近来正在读司马公的史记,倒是读得不甚通透……”
“哦,史记啊,司马迁这部史记写的倒是不错,古往今来著书写史的司马迁最为出类拔萃,可谓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梅殷眼睛一亮,行礼道:“陛下之评价,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历史历代评价史记者,与陛下相比相去甚远矣!”
看到梅殷那极其认真,有略显激动的神情,朱允熥也不由得一愣。
这句评语……司空见惯吧?
但凡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谁不会说这么一句?难道……这句话是后人说的,现在还没有?
朱允熥这个学渣当然不知道,这句话是迅哥对司马迁《史记》的评价,而且是一个相当高的评价。
“呃,梅驸马过誉了……”
朱允熥又说道:“不过嘛,史记终究是一家之言,有时候难免偏颇,对司马迁本人所不认同的人,评价也有时公允,这个也是需要注意的,读史记不能盲从!
例如,《史记》所记述的时间跨度过长,其中的许多记载缺乏佐证,只不过是司马迁的一面之词。
其次,《史记》的来源并不严谨,不少内容都仅仅是道听途说,还有,在里面有些场景的具体描绘,让人很难信服,
比如在鸿门宴里,马迁详细记载了当时每个人的座次、发言以及动作,就好像是自己亲眼目睹过一样,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并且《史记》与年代更早的《竹书纪年》,也就是春秋时期晋国史官与战国时期魏国史官共同完成的编年体史书《竹书纪年》,存在大量出入……”
朱允熥的一番话,当真是把梅殷轰的外焦里嫩!
实际里面的一些事情后世也有存疑虑,但是能够像陛下说的那么多,那么有理有据的,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对于一个极其热爱读书的驸马,梅殷感到非常震撼,眼前这位皇帝年不到二十,却有这样的学问,实在让人震惊!
“陛下的学问,当真是……天下少有!”
朱允熥笑了笑,谦虚了几句,又和梅殷谈起学问来。
洪武十一年,梅殷娶朱元璋次女宁国公主,任驸马都尉,而宁国公主却又是朱元璋的嫡长女。
朱元璋评价他精通经史,堪为儒宗。
《明史》:天性恭谨,有谋略,便弓马。
传说他也是朱元璋的托孤重臣之一,曾对他说“汝老成忠信,可托幼主。”
解缙曾经说他“克忠于国,克孝于亲。帝日汝谐,乃配天潢。承受密诏,笃以忠贞。赍志以没,含笑丹青。”在他的话中就提到了承受密诏的事,看来朱元璋托孤一事应当是真的。
建文三年十二月,奉命镇守淮安,对防御燕王谋反之事很上心,发布号令都很严明。
建文四年四月,朱棣大败建文帝军队,平安、马溥、徐真等将领皆被俘虏,朱棣派遣使者以进香为借口欲图借道,梅殷说:“进香之事,先帝有禁令,不遵守的人可是不孝。”
朱棣听闻大怒,写信给梅殷说:“如今我兴兵清君侧,是顺应天命,不是常人所能阻挡的。”梅殷决然的割去送信使者的耳、鼻后,将其放归朱棣,
朱棣气得不行,只得从扬州进军南京。
朱棣登皇帝位,那时梅殷仍驻军淮安,朱棣逼迫梅殷妻子宁国公主咬破手指,写成血书一封送与梅殷。
永乐二年,都御史陈瑛上奏称梅殷培养死士,和女秀才刘氏勾结,诅咒朱棣,最后惨遭锦衣卫溺死。
因此,梅殷忠义之心尚可,领兵的才能也有,只可惜当时建文帝失去人心,军心已经归向朱棣,再加上他在军中也没什么根底,手下的兵马是指挥不动的。
这才在历史上留下了手握重兵,而无力阻挡朱棣的尴尬局面。
但是不管怎么说,梅殷的才能还是不错的,否则也不会得到朱元璋那样的嘉奖和信任!
朱元璋的眼光从来没有错过!
此人可用!
二人聊到最后,朱允熥开门见山的问道:“梅驸马,朕听说你从你叔父汝南侯那里学了兵法谋略,也熟悉行军打仗之事,朕的神机营还缺少一位主事,官职不高,你想不想过去试试?”
没人赶紧站起身来,跪地行礼道:“微臣愿意,多谢陛下!”
“不必客气,起来吧!”朱允熥笑着将他扶了起来。
他之所以要用梅殷,是因为要降低驸马的爵位品级,而那些驸马岂会心甘情愿?
就算他们不敢闹腾,可终究心里不痛快,自己任用梅殷这个驸马,也算是给他们留下一条路,免得没有晋升的空间和途径,就心生怨怼……
毕竟人最怕的,就是失去希望……
一家人,还是要和和美美的嘛……
而且梅殷这个人也实在可用,既能够安抚亲戚,又能够得到一位人才,何乐而不为呢。
黄昏,大善殿。
朱允熥悄悄来到大善殿,殿门口值守的护卫和服侍的太监要行礼,都被他伸手止住了。
轻手轻脚的进了偏殿,见朱元璋坐在桌子前正准备用饭,
尚膳监太监而聂正在把几样小菜摆到桌子上,见朱允熥来到,刚想要行礼就看见他的手势,便会心一笑就接着放菜。
“皇爷爷!”
朱允熥凑近朱元璋突然喊了一声,不过声音不高,毕竟他也怕真吓着老人家!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又是这一套,你就不会换个花样!咱在战场上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尸山血海都爬出来了,还怕你这一声惊吓!”
朱允熥顺势做到椅子上,陪笑说道:“是是是,皇爷爷您是大英雄大豪杰,经历的风浪不是孙儿能比的,可您都把大明境内所有的敌人都打败了,孙儿就是想效法您的文治武功,也没有人供孙儿练手呀!”
“北边不是还有瓦刺鞑靼吗,够你打的!”
“皇爷您就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草原上的外族今后恐怕对大明构成不了太大的威胁,铲除他们也是迟早的事。”
“口气倒是不小!来,给咱看看你的饭量是不是和口气一样!”
“这是什么菜呀?干豆角、丝瓜、茄子、黑木耳……皇爷爷,您就拿这个招待孙儿,也太抠了吧!”
在和朱元璋怼来怼去的当中,一餐晚饭就在愉悦的气氛当中吃完了。
朱允熥意犹未尽的说道:“今晚这顿饭最让人满意的就是南瓜小米粥,色泽金黄,口感软糯,确实好手艺!”
朱元璋揶揄道:“既然手艺好,那你不赏吗?就嘴上褒奖两句?”
朱允熥顿时一滞,“皇爷爷,这应该您赏吧,这里可是大善殿!”
……
二人又斗了一阵嘴,最后终究是朱允熥败下阵来,乖乖的让王忠拿钱赏赐。
一旁的太监而聂、庆童,以及王忠、李福都低着头,脸上也带着笑意,天加亲情,祖孙情深,确实令人羡慕啊。
朱允熥伸手拿起茶壶,给朱元璋倒了一杯热茶,对左右吩咐道:“都下去吧,我陪着皇爷爷说会儿话!”
“是,奴婢遵命……”几人都躬身退了下去,偏殿当中只留下他们二人。
朱允熥这才说道:“皇爷爷,今日我让朝臣议了降低驸马品级一事,最后的决议是驸马按照唐朝时期的,为从五品,不过我想按照正五品来定。”
对此朱元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道:“这个你来拿主意就行了,辜负皇恩的毕竟只是少数,其他人还是可以的,不过他们的品级确实有些高了,对于他们严厉一点也没什么。”
朱允熥点了点头,他里面很是感激朱元璋的理解。
此时朱元璋又问道:“允熥,这次是驸马犯罪,那下次呢,若是皇族中人有人败坏国法,你准备怎么办?”
朱允熥知道他所说的指的是谁,想了一下道,“皇爷爷,人无畏惧之心,则人人皆有可能成为触犯国法,所以孙儿这次才这么严厉的对待欧阳伦,甚至针对所有驸马,降低他们的爵位俸禄!”
“他们毕竟是外人,就当是杀鸡儆猴,有他们这样的下场,相信必然能够起到警示作用,咱们朱家的皇亲也能够有所收敛,
否则日益纵容,不加约束,时间久了他们必然心无所惧,行事就会肆无忌惮,孙儿不想他们惹来大祸,所以就让驸马们受些委屈吧……”
朱元璋点点头,看着他欣慰的笑了笑,显然非常赞同。
正取朱允熥所说的,皇族,尤其是那些掌握实权的亲王,如果觉得新君软弱可欺,觉得朝廷律法可以任意践踏,
那以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所以,一开始就要表明态度!
强硬的态度!
只有这样才会让他们畏惧而谨慎。
也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他们的性命!
这点,朱元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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