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去煎药了。
宜生则去熬汤,之前当然是哄姑娘的,喝药期间不会给她喝鱼汤,得忌口。
丹娘的眼神在那两人之间晃了一圈,起身道:“我去书房收拾一下。”
屋里只剩两人了。
时不虞看着他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很想一股脑把所有的问题都扔过去,然后听一个答案就好。
可不知为何,张不开口。
言十安多聪明的人,岂会看不出来此时不虞心里的松动,都不必多想,他就知道要从哪个角度去撬这个口子。
可看着精神萎靡的人,他叹了口气,把那些话全咽下去了,而是问:“头疼多久了?”
时不虞下意识就觉得这个问题很安全,想了想,道:“六天吧。”
竟然这么久了?言十安回想了下这六天里她的表现,完全看不出来。
“为何瞒着不说?”
“你别被林大夫的话吓着,不是那种让人受不住的刺疼,就是闷闷的疼,要是疼得受不了我早嚷嚷了。”
言十安只是看着她,被树叶刺疼了肯定是要嚷嚷的,破了皮更是恨不得天下皆知,可真疼了,她却一声不会吭。
她怕身边的人担心。
能被这么多人捧在手心里疼,从来不止是因为她最小,是因为她把每个人都当回事,从不轻贱他人的一点点心意。
从一个他人口中的灾星到如今这般模样,无法想象国师花了多少心血。
“这几日不会有特别紧要的事,罗伯处理了就行,你先好好歇一歇,有紧要的事我来处理。”
时不虞对事情进展到了哪一步再清楚不过,撂手也不是不行,不过:“该告诉我的得和我说说,不能影响布局。”
“知道。”看她往上扯被子,言十安帮着把被子拉上去一些:“冷?”
“有点。”
言十安虽然很久没病过了,但也知道发热时觉得冷,是病情加重了,他起身就要去催药。
“言十安。”时不虞以为他要走,立刻开口叫住他,可对方真停下来了,她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可万事不服输的人哪能被这点事难住,昏头搭脑的话就冲口而出:“你是不是不想做我的盟友?”
言十安似是笑了笑,纠正她的话:“我们当然是盟友,但我不止是想和你做盟友。”
“我们很熟了,也是熟人。”
“也不止是熟人。”言十安上前摸了摸她的头,体温远高于掌心,手往下滑蒙住她的眼睛道:“好好休息,待你好了,如果你还想知道答案,我就告诉你。”
“如果我到时不想知道了呢?”
“那就不着急,再等等。”言十安笑:“你教我的我都学得很好。”
手从眼睛上移开了,时不虞仍是闭着没有睁开,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扯着盖子蒙住头。
她之前应该看起来很傻,所以言十安根本就不遮着掩着,这话和直接说了答案有何区别?
她要去游历天下的,时不虞在心里和自己说,玩累了就像清欢那样养几个面首。专挑长得好看的,要是文士就得有才,要是武将就得身手好,不喜欢了就换几个,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要是成亲,她就养不了面首了。
要是成亲,她就要给妾室发钱。
要是成亲,她就不能随心所欲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要是成亲,她就出不去了。
不,不是,如果成亲的人是言十安……
给妾室发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养面首?上断头台还差不多!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时不虞在被子里蜷缩起来,及笄时就做下的决定,怎么能改呢?
那,待她病好了言十安若真和她说这事,她要怎么拒绝才好呢?
言十安这人挺好的,不能把话说重了,那太伤人。可也不能说轻了,人家还以为她欲拒还迎呢!
在被子里拱着翻了个身,时不虞觉得有点热了,想探出头又怕言十安回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想了想这会的姿势,她掀起靠床里侧那一边的被子,把屁股撅了出去散热,然后继续想。
要是言十安和她挑明了说,她就……她就说她要出去游历天下。可之前她说这事的时候,言十安好像很想跟她去,要是再以为个理由拒绝他,他会不会太惨了点?
那就,那就……
时不虞扯着被子擦去额头上的汗,不知道哪个心眼亮了下,让她想到了一个最理直气壮的理由:嫁给普通人,只要给妾室发钱,要是嫁给他,得给三宫六院多少女人发钱,这种事她做不来!
就这么说,完美!
言十安总不能说,以后不让你给妾室发钱。那还得了,那她岂不就成了被发钱的妾室?他要敢这么说,头都打烂!
昏昏欲睡间,时不虞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病得不轻,不然为什么心口闷闷的呢?
言十安在门口看她睡下了便没进屋,对从书房里走出来的丹娘道:“药还要一会,不虞蒙着头像是睡了,你去看看。”
丹娘越过他要进屋,又站定回头看他:“没说?”
言十安不解:“从哪看出来的?”
“看出来你那点心思,还是看出来你没说?”丹娘轻哂:“若是前者,除了那个糊涂蛋,这宅子里人尽皆知了吧?若是后者,你要是说了,小十二不会是这个反应。”
“她会是什么反应?”
丹娘不上他的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们好像都不反对。”
“万姑姑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我们来反对,小十二开心就行。”丹娘转身进屋,走了一步又停下:“恕我直言,若她真应了你,以她的性情怎会开心。”
言十安眯起眼抬头迎向艳阳,不过这么一小会,低下头来看别的一切事物都模糊不清。
人就是如此不自量力,总想去碰解不该他碰触的东西。
可人生中若只有阴雨,没有阳光,要怎么活下去?已经被温暖过,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滋味,要如何控制自己不去接近?
他一次次警告自己,一次次给自己建立防线,可只要看到她,全都化为灰烬。
他想把她留在身边,自私的,不想再替她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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