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的树木,忽然跟疯了一样,无数新的枝叶破土而出,虬结的树根拔地而起,尖锐的枝干横行,将整个城镇全部掀翻。
所有人都怔住了,这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天灾。
反应过来,所有的人都在奔跑呼号。
那个青年呆住了,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她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帮助了他,蝼蚁还知道衔叶报恩,人不知道?
她的手攥紧了,她看到,一条树苗从青年口中延伸而出,将他勾到了很远的地方,挂在上面,摇摇晃晃的。
他的雪滴在了逃走人的头上,周围一片大乱。
大老爷连连后退,指着那个青年,说有怨报怨,是青年送你来的,不关我事。
可话还没说完,树根从大老爷的手脚上突出,跟大老爷融为一体。她没有再看他。
她很失望。
人是很聪明,但他们的聪明用的地方不对,而且,太过脆弱了。
一切活人呼号起来,请求宽恕,可她记得很清楚。
她进来的时候,就是那些人,对她指指点点,而她发怒的时候,那些人幸灾乐祸。说,所谓神女,不过如此。
没有一个人肯跟她救青年一样,拉她一把。
树木疯长,枝干像是最锋锐的剑矢,不长时间,那个城镇没有了活人。
她想离开,才发现自己回不去了。
神气被鲜血溅上,沉重污秽,洗不掉。
她有了罪孽,成了被放逐的迷神。
后来,她流离失所,去了很多地方,可没有一个地方肯接纳她。
所有人都畏惧她,要么就驱逐她。
她有的时候看着山头升起的太阳,也会怀念起在山里嬉戏的时光。
也许,她不该下来,可这是宿命。
就因为这个源于上古的强大力量,她被江仲离抓来,作为玄武局的其中一员。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只感觉到害怕。
人的力量竟然超过了她,她不再是神女了。
听了这一切,那个穿着金色铠甲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人并不全是那样的--我这次来,就要改变这一切。"
怎么改变?那是人的本性。
可她看着他,却莫名有一种感觉--这个人说的,不是假话。
那个穿金铠甲的,想靠近她,但是周围的人全不让。
按着身边人的请求,转身走了,临走,他偷偷跟她眨眼。
盯着他挺拔背影离开的时候,她觉得那件青衣,十分温暖。
这是第一个她还想再见一次的人。
果然,夜深人静,他偷偷出来了。
他望着她,还是微笑:"你辛苦了,你若是不想留下,我可以放你走。"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他真的打开了笼子的锁链。
"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只是,你记住,千万不要再伤人了。"
她一开始高兴,可后来,伸出笼子的脚。却不知道搁在哪里。
她已经无处可去。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要做一件改变人间的大事。"他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帮帮我?"
请她帮忙,让四相局发挥效力。
"不会永远让你留在这里的,"他接着说:"我会回来,到时候。亲自放你自由。"
他没有发誓,也没有做其他的承诺,可只要是他说出来的,就让人无比信服。
他不用多做别的,谁都会信任他。他似乎天生就有这个能耐。
"这个四相局,是做什么用的?"
"我要改变这一切,"那人缓缓说道:"我想让三界苍生,再不受苦。"
她不太明白,但似乎,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人,让人愿意帮。
她点了点头。
那个人高兴极了,这一瞬,那个人看着她说道:"你这样好看,只是太苍白了,要是有胭脂,就更好看啦!"
那个人看着她的样子,跟其他人也不一样,没夹杂一丝私欲。澄澈又欣赏。
胭脂?她没有用过,也不知道怎么用。
那是个飘落桃花的季节。
那人指着那些纷飞的花瓣说,胭脂,就跟那些桃花的颜色一样。
那很美。
"我下次给你带来。"那人笑:"你要是不会用,我给你涂。"
她高兴了起来:"你真的还会来找我?"
那人点头。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你,怎么称呼?"
她没有名字。
而那个人扫视了一眼她穿青衣的样子,微微一笑:"那,你觉得青蛉这个名字怎么样?"
那个虫子的翅膀也是这种青色,很美。
"跟你一样。"
她的心猛然震颤了一下。
那一晚上两人见面的事情,没有其他人知道。
第二天,她开始看着那些人修建一个极其庞大的风水局。
有一个眼尾有痣的人,帮她建造了一方天地。
这是那位穿金铠甲的人要用的地方,请她好好看守,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她答应了。
那个眼尾有痣的人。却像是有些不忍心:"你可能要在这里留很长时间--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她回头看向了外面的桃花。
"我要那个,越多越好。"
那很美。
她住了下来,再也没出去过。
她总觉得,也许,桃花开过了这一季。他就回来了。
可那个穿进铠甲,笑起来像是新月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看着桃花落了很多次,终于,她要桃花常开不败--这样,那个人回来的时候,总能想起来当时说过的话。
因为时间太长,她终于开始寂寞,她想起了那些远在山林之中,再也无法相见的姐妹。
也巧。她发现了一些女人流落到了附近。
那些女人,全都被男人抛弃了。
她把那些女人留下。
后来,逐渐有男人也进来了,每一次,她都要高兴。可看清楚了,又会失望。
这些男人,都带着自己的目的。
不过,住在属于她的这块地方里,那些姐妹会变成怪物--只有一种东西能阻止她们变成怪物。
男人。
而且,大多数男人是要求留下的。
她就把他们,做成了胭脂。
只有融为一体,才不会抛弃自己。
她们都管那些误入进来的男人叫"客"。
是送胭脂的客。
她偶尔会询问那些男人--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她愿意有样学样。
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很多男人,则成了胭脂。
说完了,她盯着我的眼睛:"你一来,我就认出你,我高兴的很--可是,你没有认出我。"
我的心里倏然一痛。
果然,这里的事情,是因为那个景朝国君。
或者说--另一个我。
难怪,难怪。
叫谁心里,能舒服?
哑巴兰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神。也第一次出现了同情,喃喃的说道:"桃花多了也好,也不好--少了,饥饿难耐,多了。消化不良。"
你他娘在哪里学来的歪话,还一套一套的。
但我立刻回过了神来--时间已经不容许我再继续浪费下去了。
我和缓的说道:"我都想起来了--我这不是来了吗?可是,我那些同伴没做错什么,你能不能,先让我们进玄武局?我把事情做完了。就来……"
可她眼神一凝:"你又要走?而且--你还要上更里面的位置?那不行--那地方去不得,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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