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因为莫晚云的突然离去,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刚刚杀范阳虽然卸去了心中的戾气,可他想到未来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人,眼前这些蒲团,给他一种任何人都他逃不过既定的命运之感。
人间事,最怕物是人非。
“九师兄,你说真有命运这一回事吗?”
万千象这一次意外的沉默,因为他知道,顾余生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
好一会,万千象才开口回答:“也许有,也许没有。”
“那他们呢?”
顾余生指着那整齐的七十二个蒲团。
“至圣大儒逃脱不了命运,难道非得是圣人才行?”
“有时候,能被命运安排,未必不是一种幸运,没有命运的命运,如同野草荒原……”
万千象转身,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以示安慰。
顾余生默然接受了万千象的安慰,曾经,他还向万千象求卦,如今,顾余生已经不再做这样的事,而万千象,也好似在圣院之变后,也很少再向天卜卦了。
一时皆沉默。
走出朝圣台,顾余生看见前山至圣大儒的那一座座丰碑,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九师兄,刚刚你说至圣大儒有活几千年的,算算时间,他们应有圣王朝,剑王朝时代的人,既然他们的年岁不一样,照理来说,至今也应该有活着的至圣大儒才对……七十二位,难道就没有一位活下来吗……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
“我说不出来。”
万千象的面容上透着沧桑。
“小师弟,不瞒你说,我虽然在人间已活了两百载以上,但是对很多是的记忆,都是断层的,就比如这些丰碑,我曾经就问过夫子……夫子也没有回答过我,他只说,生与死,从来都不是身体或是灵魂上的简单消亡,只让我们好好修行,就像你十一师兄,十二师兄和十三师兄,他们这些年一直都在秘密闭关……我想,至圣大儒们都无法面对的敌人,我们也应该无法面对吧……
而且小师弟你也应该觉察到了吧,这七十二座至圣大儒下方,封印着强大的存在,八师兄从魔渊归来,守护的不单单是圣院,更是天下……只可惜,今时今日的圣院,又能平和多久呢?”
万千象又陪顾余生走了一段,前山的凡人和工匠正在修建新的房子,六院枯树之畔,新树生机勃勃。
“小师弟,人生总是充满重逢与离别,仿佛这就是一种轮回,男女之情也好,童年的记忆也好,总会不经意的时候充满离别的伤痛,可也会不经意间与过去的自己或是故人重逢,看开一些,我辈修行者,逆天而行,于感情一途虽说看得淡,但心中的那一份悸动,会一直深藏。”万千象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葫芦,沧桑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就像酒一样……”
顾余生闻言,摘下腰间的酒葫芦。
“九师兄,敬你一杯。”
“好!”
万千象与顾余生在前山的阶梯上痛饮。
一老一少。
既是师兄弟。
也是忘年之交。
“九师兄,其实我没什么好遗憾的,此生在我最孤寂的时候,举目有桃花,有晚云那出现在屋脊,桃树上的面庞,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呢。”顾余生狂饮一口,陈年桃花酿入喉,平时是绝不会醉的,但此时已然有些醉了。
“九师兄,我打算回青萍了。”
“想回就回。”
万千象狂灌了一口酒,把酒葫芦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再饮一口。
“我是说……我打算多走几个地方,多看一些人间烟火,就当是和晚云一起看……”
“这样啊。”
万千象捻须一笑。
“那你可以先去儋州,儋州的河鱼最美,当年夫子他老人家和小师叔就曾在儋州吃了半年的河鱼,然后划船向东去瓜州,到瓜州渡看看流向东海的临江……看完东海后,可以折回烟州和花州,那里的甜水巷和烟花之地……啧啧……然后到仙葫州去,仙葫州之南,与仙葫州北截然不同……那里的女子,多是游侠,女剑客……”
万千象老年还春,眼中充满无尽追忆。
“当年,我在烟州结识了一女子,后来流落在仙葫州……我们就失散了,听说她当了好多年的江湖女侠……”
万千象狂饮一口酒,老脸一红,从怀中取出一块旧旧的红布,小心打开,红布里面赫然是半块掰开的铜板,以及半块发霉的干粮。
“那时候妖族肆虐人间,我在烟州的甜水巷里给姑娘们倒夜香……哈哈哈!”
万千象大笑后,把红布重新裹了起来,他狂嘬了几口烈酒,神思一阵恍惚,随后摆了摆手,不再陪顾余生,“那是两三百年前的事了,小师弟保重,刚刚我为小师妹卜了一卦,她前程似锦,你在人间,也不要忘了修行。”
“好的,九师兄。”
顾余生迎风站起来,让风吹过脸庞。
脸上渐渐挂着洒脱的笑容,向着敬亭山下奔去。
山外驿站租了一匹马。
准备向儋州。
不过出发前,顾余生在驿站酒肆前的马槽里,遇见了醉成一滩烂泥的莫潇湘,他的便宜岳父,正被喂马的小厮训斥驱赶。
“岳父大人。”
顾余生顾余生丢给小厮一块银子。
莫潇湘睁开稀松的眼。
“余生,是你啊,还有酒么……没有酒,给点银子,我打酒喝。”莫潇湘打一个酒嗝,朝顾余生递来一个酒碗,“我知道你小子有酒,快给我满上,满上。”
顾余生试图将莫潇湘从马槽里搀扶出来,但莫潇湘就躺在马槽里,躺的十分舒服。
顾余生无奈,只得取出腰间的酒葫芦,给莫潇湘满上一碗。
莫潇湘喝了一口,点点头,把没有喝完的酒递给拴在马槽竿的马,马儿也嘴巴溜溜,把酒真的喝了,然后四肢不稳,四蹄飞扬,把马厩棚子给掀了。
于是,顾余生只得又掏了一把银子。
才把这事儿给平了。
驿站老板看顾余生慷慨,贴心的备了几个菜端来马厩。
于是,头顶着稻草的莫潇湘与顾余生座在马槽里对饮,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吃着。
“满上满上。”
莫潇湘在马槽里取出一截芦苇,对着酒碗吸溜酒,伸手抓几颗花生丢嘴里,越发的懒散,更像是一个流浪许久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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