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冉手里的茶盏雾气散尽, 温度渐渐地凉了下来,良久才抬起头,“无妨。”
陆梁看着她已恢复了平静的眼睛, 突地又问道,“四姑娘可有想过, 为何对我没有感情?”
沈烟冉不太明白。
陆梁温和地冲她一笑,“因为四姑娘心里从未想过, 再去接纳他人, 陆某在感情上的阅历并不多, 但我想, 真正的放下不是断绝自己的情爱,而是接纳。”
她看似放下,实则还是在那个笼子里。
解铃还须系铃人。
陆梁看明白了, 没有人能插进她和江晖成之间的纠葛, 唯独只有他们能破。
在这一点上,江晖成比她先领悟。
不得不承认,沈烟冉确实是自己所喜欢的那类姑娘,独立,干净,有自己的想法,不拘泥于生活。
可这些让他爱慕的模样, 并不是自己给她的。
而是江晖成。
他就算再无耻,也知道什么是君子所为, 什么是君子不所为。
客栈的窗户敞开, 能闻到内院芳草的气息。
陆梁看着对面微微失神的沈烟冉,和煦的光线罩在她身后,光晕从她的耳畔透出来, 昏黄而温和。
这么多年,她是自己见过最干净的姑娘,干净得让他不忍生出半丝肮脏的亵渎之心。
陆梁无奈地叹了一声,扭过了头,算了......
“前段日子,甚至是在今日来之前,我作为爱慕者,很想让你远走高飞,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等到有一日你累了倦了,我便恰是时候的出现在你身旁,给你一处避风的港湾,到那时你必然不会拒绝我,因为咱们虽不想被世俗所束缚,但我们生在当下,本就是世俗当的一员,到最后都会妥协,不是对这个世上的某个人妥协,而是对自己在这个世上所生出的牵挂和责任所妥协,谁也不能做到了无牵挂,我们终究还是会落叶归根,回到最初那个养育我们的地方,传承家业,抚养儿女,日子虽平凡,但不一定就枯燥,四姑娘或许迟早有一日,也会对我动心。”
“但作为普通的友人,我想同你讲一个故事。”
陆梁能接手陆家的医药生意,倘若没有半分手腕,不可能在这些年里能做到如此壮大。
今日或许是陆梁生平头一回用真心同人推心置腹。
“四姑娘应该知道,我并非是陆家嫡系的亲生儿子,而是陆府一个提不上台面的旁支所出,当年我恨陆老爷为何不直接拿钱救济我和我阿娘,而是丢下我阿娘,只将我一人接到了陆家,为了此事,我恨了陆家好些年,直到后来我用自己的双手替陆家撑起了一面,亲自回去找到了我阿娘,并将其接到身边,替其送完了终,我才明白一个道理。”
陆梁紧紧地看着沈烟冉,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世人万千,并非人人都能自由自在,我之所以能有今日的风光,是因为背后有让我风光的陆家,洒脱和自由,并非是我们自己的本事,而是那些给予了我们支配自由的家族势力,或是某一个人。”
旁人不知道江晖成为何会突然入住道观,但陆梁想,沈烟冉心里应该什么都明白。
陆梁并不想成人之美,可也不想去刻意隐瞒,感情就要干干净净,倘若四姑娘知道了江晖成对她做的这些,来日解开了心的心结,还是无法和他走在一起。
到那时,自己再去正式地追求她,求来的感情才是最干净的。
“今日我说的话,怕是有一年的分量了,若有逾越之处,还望四姑娘不要介怀,我先走了,四姑娘有什么事,随时来找。”
陆梁说完,起身轻轻地走了出去。
沈烟冉一直坐在那,手里的茶盏彻底地凉了。
太阳的光线从她的脑后挪到了脚边,陆梁快要走到门槛时,沈烟冉的目光才从那一道快要褪去的光晕抬了起来,“陆公子。”
陆梁回过身看着她,“四姑娘。”
沈烟冉弯了弯唇,“谢谢你。”
“不必客气。”
从陆梁过来,安杏便一直守在屋外,虽能从窗户外看到两人的身影,却隔得太远,听不清两人说了些什么,此时见陆梁终于出来了,忙地进屋,当算问问沈烟冉,陆公子今日来,所谓何事。
走到跟前,安杏跪坐在她身旁,抬起头还未开口,却见沈烟冉呆滞的眼里内,冷不防地落下了一滴泪。
安杏吓了一跳,“小姐......”
“你说他怎就如此阴魂不散,活了两世了,怎还就绕不开他,他为何就不能离我远点,为何还要让我看到他......”
泪珠子落下的那瞬,沈烟冉转过了头,双手紧紧地扣住了茶盏,那股子埋在心头被她强行压住的空洞和彷徨,今日被陆梁彻底地都捅了出来。
“谁稀罕他来还,如今好了,彻底地算不清了,也不知道谁欠谁......”
“小姐......”安杏已经习惯了沈烟冉突然冒出的前世之言,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曾经在军营,她亲眼见证了小姐和将军的感情,两人分明动了心,又怎可能说不爱就不爱。
安杏心里清楚那些传言不会有假,将军是真的入了道观。
谁会去造谣那等掉脑袋的事。
安杏又怎会不明白,将军如此做是为了什么,原本怕小姐看出她心疼将军的心思,一直藏着不说,如今见沈烟冉如此,安杏再也没忍住,哭着到,“小姐,咱们回去好不好......”
沈烟冉没答,缓了一阵后,搁下了手里的茶杯,手掌捂上了眼睛,抹干了脸上的泪痕。
手掌松开后,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就似是从未流过泪一般,“他爱呆就让他呆着吧。”
半月后,沈烟冉还是走了。
江南的药材大会一结束,沈烟冉便同陆梁辞别,继续南下。
**
半年前槐明跟着江晖成到太玄道观的那日,槐明记得院子里的这颗老枫树还是满枝翠绿,如今抬头,已是满树红叶。
槐明等着信鸽飞来,取了脚上的信纸。
是四姑娘的行踪。
知道江晖成要入道观,槐明还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他面前,求他回心转意,人生漫长,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如今过了半年,槐明已经心如止水。
他算是明白了,江晖成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从江府挪到了道观,心头根本就没有半点道法,对四姑娘压根儿就没放弃过。
槐明庆幸,好在当初将军选的是太玄道观,没去隔壁山头的寺庙,不然这要是哪一天,突然还了俗,单是一头的头发,就得蓄上好几年。
槐明拿着信纸进去时,江晖成还在同陛下下棋。
辽军击退后,新帝的江山也算是稳了下来,曾经因战乱和瘟疫留下的苍夷,只待时日慢慢去恢复。
皇上非常不愿来这。
每回爬太玄观门前的一段石阶,都要爬上半日,却又磨不过皇后的一张嘴,整日说他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无情君主。
辽军被击退,江府立了那么头等大功,谁知皇上的赏赐还未想好,江晖成就入了道观,连侯爷将军都不做了。
皇上的奖赏无处可去,本想将赏赐转给江老爷,奈何江老爷也突然丧失了斗志,拒不接受,“陛下该赏谁便赏谁,微臣无功不敢受禄。”
合着这意思,是要皇上出面将人给寻回来了。
皇上头都被江家给炸裂了。
谁知沈家那头也是同样的情况,赏赐拨去了芙蓉城,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出去,前去的官差回来禀报道,“沈老爷说,四姑娘已经出去半年了,人不在府上。”
“人不在你们就不给了?”
那官差跪在地上,颤抖地道,“沈,沈老爷说无功不受禄,拿了不该拿的钱财,便为盗,奴才要是把东西搁在那,他便立马自戴手铐入狱。”
皇上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为了推托赏赐,个个都耍起了无赖。
可奈何人家有功,他还真奈何不得。
赏赐没发出去,皇后成日便给他摆脸色,若不是逼不得已,他才不会每月爬一回山。
见槐明进来,皇上的兴致也用到了极限,将手里的棋子丢进了罐子内,起身不耐烦地同江晖成道,“朕不想再爬第二回 ,没吃过猪肉该也见过猪爬,你就不能学学当年朕撬你墙角的本事?”
堂堂男儿,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倒是把自己弄成了出家之人。
沈家那小娘子在外游历半年了,他整日就知道派人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信鸽飞来飞去,好好的一清净之地,硬是被他搅得一片乌烟瘴气。
什么不能人道,他人道得很。
江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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