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婷”这个字多少犯了些忌讳,但当事人不在意,再加上确实好听,也就没人再提起了。
闻婷出生的那几年是多事之秋,先是婆家大哥没能从战场上下来,再接着老太爷上了年纪卧病在床,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她和丈夫忙得像是陀螺。
小姑子倒是不小了,但被保护太好,遇上事儿只知道哭,根本指望不上。
好在婆家大嫂带着孩子回来了,陪着三个长辈,多少算是几分慰藉。
“你们大奶奶心里更不好受,那才嫁人多久啊,男人说没就没了,连孩子都没看上一眼。”
提起那个没见过的大伯哥,她心里是唏嘘的,但两相对比,她更担心孩子还小的妯娌。
妯娌亲了口睡熟的闻西,才红着眼睛开口:“我和你们大哥虽说也没相处多久,但也是夫妻一场,他待我也好,我给他守几年,好歹也得让儿子知道自己亲爹是谁。”
毕竟也才二十出头,人生还长,总得有自己的路要走,能为丈夫做的也就是好好把他们的儿子养大。
妯娌的寥寥几语,她说不出心中是何般滋味,跟着红了眼:“到时候把孩子送回来吧,有公婆在指定过不差,我这儿孩子大了,也能给搭把手。”
妯娌笑了:“别人推都来不及,红娟你还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要吃亏的。”
“就搭把手,大嫂你这次回来不也是帮了我?”
“你呀,还是心软。”
可不就是心软,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身上流着那对爹妈的血,遇上事儿了她竟然还是狠不下心肠。
就像面对经历丧子之痛后头发几近全白的二老的请求,她狠不下心肠,终是认下了那个闺女。
【那是一九五五年,她二十四岁】
“你二姨的那个什么自传里,写没写她自己出生那会儿的事?”
姥姥语有深意,贺书然倒是听明白了,翻到其中一页,递到姥姥眼前。
“老了,眼睛不行了,一个也看不清了。”
“那我给您读两段?”
“行啊,趁着耳朵还好使,听两段!”
“二姨说:‘我对于生母的记忆属实寥寥,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而我所感受到的全部母爱都来自养我长大的那个女人,她待我跟妹妹并无两样...’”
并无两样吗?
其实也是有的。
小闺女的名字是她起的,顺着大闺女名字里面的女字旁,叫闻姝。
而二闺女,二老最开始给定的字是“媛”。
她不同意,私心里并不想让这个孩子万事跟着小闺女来,她总得给自己的孩子谋点儿特殊。
二老自然不会反对,最后也是她定下了“敏”这个字。
钟闻敏,是她的闺女了。
“那几年可不只是老两口差点熬不下去,我也差点儿熬不过去了。”
后来她也问自己为什么认下了小敏以后,又抱起了小南?
明明自己忙得连睡觉都是眉心紧皱,怎么也就听不得那一声婴儿啼哭?
可是那两个孩子在被她抱在怀里的时候都笑了,小小的一团,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说什么来着?红娟你呀,就是心太软。”这是闻讯回来的妯娌对自己说的话。
她笑着摸摸乖巧叫人的闻西,握上妯娌的手:“嫂子你还不是一样?听着信儿就回来了...”
别说什么只是带孩子回来认认门,若是真的只是回来瞧瞧,何苦赶在这最忙的时候?
这是回来帮忙的。
日子一天天过,苦中作乐,一家人终是把那最难的时候熬了过去。
【那是一九五七年,她二十六岁】
妯娌是在五七年底改嫁的,那时候闻西已经满六岁,皮实得很。
换句话说,给口饭就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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