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孤立无援,家中没有一个人帮她,等他知晓一切赶回来时,母亲肚子里三个月的孩子不在了。
裴驹恨透了他们,他见到母亲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骨嶙峋,重度抑郁的女人,会是他温柔优雅,给他讲小王子的母亲。
带她离开裴家那一天,是一个大雪天。
那是裴驹第一次见到裴响。
他妈妈带着他在裴家门口撒泼,冰天雪地,女人在门口哭嚎哀求,拽着仅仅一岁的他,跪在雪地里恳求裴谨衡让她进门。
他身材瘦小,大雪飘飞的天气,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过膝的长T恤,小小的脚上踩着明显大了一截的拖鞋,头发凌乱,露出在外的胳膊、小腿冻得发紫,上面密密麻麻的淤青伤痕。
那天,裴老爷子也在,强硬地让人把女人打了出去, 女人恼羞成怒,或许也觉得进裴家无望,便将一切怒火发泄到了裴响身上,一脚将他踹下了台阶,嘴里骂骂咧咧。
“没用的东西,自己的爹都攀不上,我不管了,你去找你爹去,爱死哪儿死哪儿!”
裴响脑袋磕到了台阶上,血水顺着额角汩汩流出,他顾不上疼,只哭着找妈妈,但女人甩手离开,压根不打算要他。
他慌张无措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去追女人,还没跑两步就被拖鞋绊倒,回头去看裴谨衡,一声爸爸还没叫出口,裴家大门重重合上。
“妈妈……妈妈……”
稚嫩恐惧的哭声回荡在雪地里,裴驹扶着母亲上车,披着毯子的母亲却突然开口,慌乱地抓着裴驹的手。
“小驹,弟弟在哭,他在哪里,他在找我。”
裴驹安抚着母亲,转头看向车窗外光着屁股坐在雪地里的小孩,裴响也看到了他,视线相对的一瞬间,他冻得通红的小脸满是斑驳泪痕,手脚并用往他的方向爬。
母亲靠在他怀里,脆弱的眼神里满是惊惶,“小驹,弟弟为什么在外面,他会冻死的,我得去找他……”
“妈,”裴驹按住了精神不稳定的母亲,温声安慰她,“外面冷,我去把弟弟带回来,你在这里等一等。”
母亲点点头,消瘦的身形像是轻轻一碰就要碎了,“好,好,你快去。”
裴驹下车,走到男孩的面前,男孩伸着很短很小的手,扯住了他的裤脚,嘴唇冻得发紫,黝黑干净的眼睛脆弱地仰视着他。
裴驹解下围巾,将他裹住,抱回车上。
车内开了空调,热气吹拂,他渐渐恢复知觉,窝在母亲的怀里,幼嫩的声音哆哆嗦嗦地在喊,“妈妈……”
母亲双目含泪,她已经分不清眼前的孩子是谁,嘴里哼着一只曲子,哄着她入睡。
裴驹对这个孩子情绪很复杂,一开始他并不愿意接近他,看他的眼神里永远带着狠厉。
可偏偏,他又给了母亲生的希望,有他陪着,母亲不再沉郁,眼底那些散不去的死亡气息,也慢慢透出一点点光亮。
他比同龄人早熟,这一次却无法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
飞往圣托里尼的航班,裴响喉中哽咽,衣角皱得不成形,“可我,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裴驹神情淡漠,声音空远幽静,“你以前每到雪天就会发烧,四岁那年,病的很严重,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妈妈守了你三天,不知怎么,你突然醒了,但四岁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裴响的心像是坠入了大海,被宽厚的海水包容,却也在被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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