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秉义尽管激动不已,不过并没被欣喜冲昏头脑,马上与丁赫回到栅栏对面,悄悄打开录音机。
然后借出去回信息的机会,把两名骨干安排在了隔壁屋子做记录。
严秉义之所以这么小心翼翼,是生怕杜乾坤情绪波动,担心他再闭口不语。
“哎,往事如梦呀!我杜乾坤彻底栽了。”
在严秉义刚刚落座时,杜乾坤叹息着,开始了自身剖析之旅,“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吃尽了苦头,总梦想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为了这个梦想,我们杜家人不惜一切,不择手段,终于有权有钱,也终于走上了不归路。”
“其实刚开始的那些年,我还是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完全依靠勤奋努力,并不知道耍心眼。可是随着屡屡碰壁,心态也就发生了变化,开始适应一些潜规则,直到慢慢主导一些规则。”
“细细回想起来,做最基层工作那些年是最心宽的时候,醒来就工作,累了就休息。我的心态不平衡是从做副乡长开始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搞不正当交易,等到做副县长时已经很享受交易带来的快感了。”
“我早期收得最大的一笔,是刚做副县长那会儿,一下子收了三万,那可是八十年代中期,万元户都稀缺的年代,三万已经相当于天价了。后来便不断地创造纪录,刷新记录……”
杜乾坤的交待还是很有条理的,既基于心态的一种放松,也与平时的工作习惯不无关系。如果单论工作态度,杜乾坤在全市厅级高官中可圈可点,也养成了一些好的工作习惯。
随着杜乾坤的交待,严秉义的心情也彻底放晴,坚持了一个星期,终于取得突破,不容易啊!
不得不说,丁赫这小子的确有脑子,一路酒席招待一路宾朋。
他的这些法子,自己真的想不到。
即使照方抓药,也未必能发挥七成效力,毕竟火候、时机的掌握同样重要。
这样的人不宜为敌,即使做不成朋友,也千万不要得罪。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杜家对丁赫多次攻击,自己是有失职之责的,其实也是变相纵容。幸亏丁赫没找自己麻烦,但自己绝不能忽视,必须尽快想办法弥补才是。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杜乾坤光是讲这些大笔贿赂,已经快两千万了,这还没说到贪污部分。
这可是世纪之初,两千万已经不少了。
说着说着,杜乾坤讲到了仕途坎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形成了一种错觉,总觉得自己该主政合原,该问鼎全省,甚至进军首都。”
“刚开始有这种心态的时候,还偶有忐忑,慢慢就当成了理所当然。凡是影响我这种进程的,全都当做异类,大肆反击打压。”
“升到常务副市长的时候,我就觉得主政合原不远了,尤其再兼任专职副书记,更以为主持合原工作非我莫属。”
“可正是从这时候开始,由于老领导卜仲退二线,我的仕途也是波折不断。每次都觉得能更进一步了,可最终总是差些运气,一下子就多徘徊了三年。”
“就这三年的蹉跎,我的优势荡然无存,反而变得危机重重,已经被逼上了升职末班车。进一步,满盘皆活,退一步前途黯淡。”
“我输不起,我的家族、我的派系也容不得我输,输了就意味着杜系很快没落,甚至走向倒台。”
“杜系在这些年的扩张中,难免得罪其他利益团体,一旦裹足不前,甚至颓废败退,必然会遭受严重打击和报复。”
“为了我的家族,为了派系安危,我必须要搏。于是我频频走动上层关系,不惜代价为卜仲利益输送,可这老东西不中用呀。到头来,金钱送出无数,可我仍在原地踏步,还成了同僚们重点关注对象。”
“前年秋天的时候,我一下子给了卜仲五百万,他也保证市长或市委书记绝对有我一席。可过了时间不长,项援朝填了市委书记的空,那就只能等市长换人了。”
“过春节不久,市长也调到外地,这回该轮到我了吧。为了保险起见,我是一送再送,可最终却说要来个刘兴程。”
“凭什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很不服,可也不便硬闹,只能另想他辙,于是我想到了安插眼线。瞅来瞅去,丁赫进入了视线。”
“丁赫没有背景,履历简单,这种人一般都好掌控。而且他还曾和我女儿是同学,这也是调动他的合理借口,于是我把他调到了市里。”
听到这里,严秉义不由得看向丁赫,还用眼神示意是否打断。
可丁赫听得津津有味,根本没有转头的意思。
“调动十多天后,新市长也要到任了,我得跟丁赫说明缘由,向他下达指令了,可没想到的是……”
杜乾坤说到这里,不由得咬了咬牙,“可这小子根本不买账,不但不接受好意,反而还谩骂我们父女,于是我记住了他,决定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我走得最臭的一步棋,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及杜家的运势开始走下坡路,一天不如一天,直到现在我的被抓。”
“丁赫,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来自哪里?当初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好意?”
“我来自通明县金帽峪乡五道沟村。”
丁赫说完这句,言词变得更加铿锵,“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虽称不上铮铮铁骨,但也绝不做卧底害人的勾当。”
就这一句话,严秉义眼中的丁赫顿时高大,几乎是仰望的存在。不止仰望丁赫的骨气,也仰望丁赫的目光之远,竟能看穿杜家的邪恶本质。
丁赫:严书记,我也没那么神,这都是前世血淋淋的教训呀。
“哎!”
杜乾坤知道问不出真话,也更相信丁赫是来自上边,干脆换了话题,“说到胡丽娟,当初也不全是我强迫,实际她是半推半就。只不过她为了争取更多利益,才屡次拿这事说事,不过她都是对曲万金讲的,当我的面从没那么说,因此我俩才能维系感情。我对她也投入了好多,她是我用情最深的女人,谁知……她却伤我最深。”
杜乾坤这一打开话匣子,可就收不住了,也足见憋闷之苦。
零零总总,事无巨细,杜乾坤说了好多,严秉义也问了好多。
等到全部问完的时候,东方天际已经泛出鱼肚白来。
在签字画押之后,杜乾坤放下水笔,试探地提出了要求:“我能不能见见曲万金?”
“这有什么好见的,反正你已承认,字都签了。”严秉义不想答应,以免节外生枝。
“是呀,我都签字确认了,你还怕我反悔吗?我就是见见而已,恐怕以后都见不到了,毕竟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他也的确为我做了不少事。严书记,这么个要求都不能通融吗?”杜乾坤语气更为诚恳。
严秉义沉吟了一下,看向丁赫。
丁赫双手一摊,表示无所谓。
“好吧,时间只有十分钟,我现在安排。”严秉义答应下来。
杜乾坤眼中不由得闪过希冀,盘算着如何利用好这十分钟时间。
丁赫注意到杜乾坤的神情,不禁心中腹诽:相见不如怀念,见面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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