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鹏身上伤口纵横交错,许多地方皮肉开裂,不缝线很难止血,更难愈合。
“十方罗刹”曾夕颜武功傲视天下,针线活却比不上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她拿银针在火上烤了烤就动手,洞中又不够明亮,时不时就越过表皮戳进白鹏肉中,急切间在乡下又找不到细滑丝线,乡民用的棉线极为毛糙,用烈酒浸一浸权作消毒和润滑,穿透肌肤时仍然拖拖拉拉的剧痛无比。
白鹏嚎了两声就被曾夕颜捂住嘴:“别喊!玄衣卫还在搜山!”
“姐姐,让玄衣卫杀了我还痛快点。是玄帝派你来给我上刑的吗?”白鹏已是泪流满面,最后抓住一截棉被咬在口中,疼得全身一阵阵抽搐,发出野兽般的悠长呜咽。
足足一个时辰才缝合完毕,白鹏两次昏迷又疼醒,结束时筋疲力尽,昏沉睡去。他中刀太多,没有什么姿势可以避免压到伤口,也就破罐子破摔仰面而躺,反正最疼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曾夕颜从山村里找来许多棉被,给他垫三层盖一层,身下足够柔软,也大大缓解了压迫伤口的疼痛。
所有事情做完,曾夕颜已经满身是汗,给白鹏裹完绷带拉被子盖好,自己就倚在旁边默默运功恢复精神。
白鹏最严重的还不是刀伤,而是腰腹被“美人蝎”王云芝手指洞穿处,虽说毒质已经排除,可难免有些脏东西留在创口中,过不多久白鹏就开始发烧,迷迷糊糊,分不清幻觉与真实,一会喊“海芸”,一会又叫“娘”。
曾夕颜每隔一阵就用冰凉山泉浸湿毛巾给白鹏敷额头,别的时候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安慰。
白鹏喊“海芸”,她就答:“我没事,我很好,你安心养伤。”
白鹏喊“娘”,她就抚摸白鹏的脑袋:“小宝贝,小可怜,乖乖养伤,娘给你做饭。”
夜里白鹏烧得更厉害,全身哆嗦,昏沉沉地喊冷,口齿不清地嚷着“生火,烤火……”
曾夕颜一边给他掖被子一边解释:“洞里这么小,生火会死人的。”
“生火!生火!”白鹏烧得神志不清,变回了小孩一样,蹬腿哭闹。
“唉,小家伙真能折腾人……”曾夕颜长叹一声,稍作犹豫,便脱去自己衣裤,光着身子钻进被窝,伏在白鹏身上,既保证两人肌肤相贴,又用四肢撑住身子的重量,尽量不压到白鹏伤口,然后轻声问道,“这样好点没?”
白鹏全凭本能,抬手将温香软玉紧紧抱住,终于不再闹腾,重新昏睡过去。
后半夜,白鹏口干舌燥,在梦里忙着四处找水,喝下去却都不顶事,最终一惊而醒,发现自己全身是汗,怀中还抱着个同样汗湿滑嫩的柔软身躯。黑灯瞎火看不清面目,只有胸口顶着的两团绵软揭示了对方的性别。
白鹏第一反应是自己正跟谢飞烟亲热,因为所有老婆里只有谢飞烟习惯在上面。但是稍微一动就痛得哼了一声,这才渐渐想起发生过的事情,以及怀中人的身份。
曾夕颜一直没睡,听到动静忙问:“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嗯。”白鹏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不冷了,谢谢你。”
曾夕颜笑了笑:“别跟姐姐客气。”便钻出被窝穿衣裳。
白鹏其实很不舍得她离开怀抱,倒不是有什么邪念,而是留恋被她拥着呵护的安宁温暖。不过他也明白曾夕颜这样的姿势很辛苦,不好意思叫她继续。
被褥旁边地上的杯子里早就预备好了山泉水,曾夕颜自己先灌两口才去扶白鹏喝水,她也汗流浃背,一样口渴。只不过白鹏的汗是由于发烧,她的汗却是大热天裹棉被生生捂出来的。
白鹏身子刚抬起一点,就牵动伤口疼得“哎哟”一声。
曾夕颜连忙小心翼翼放他躺平,试着让他侧头去就杯子,结果也没成功,反而泼了些水在他肩头。白鹏口渴而喝不到水,急得呲牙咧嘴就要忍痛起身。
“别动别动!当心迸开伤口!姐姐用了一下午才给你缝上!”曾夕颜连声制止。
白鹏喘息片刻,想了个主意:“夕颜姐姐,你去找一片大树叶,卷一卷,可以当漏斗给我灌水。”
“深更半夜,上哪找大树叶去?”曾夕颜挠着头思索片刻,最后轻声一笑,“姐姐有个法子,就怕你嫌脏。”
“嫌什么脏?能喝到水就行!”
“好。”曾夕颜举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子,将嘴贴上他干裂的双唇,口中泉水一点点释放,涓涓细流就如久旱甘霖,令白鹏一直清凉到心坎里。
一口水喝完,白鹏忍不住伸舌出去,挤开曾夕颜双唇,却遇到紧闭的牙关。
曾夕颜后仰避开,低声斥道:“别动歪脑筋,姐姐年纪都可以做你娘了!”
“胡说!”白鹏笑道,“我瞧你相貌最多不超过二十五,难道你五岁就能生儿子了?”
曾夕颜“咯咯”一笑:“这小嘴可真甜。来,继续喝水。”
直到大半杯水下肚,白鹏示意不再喝了,曾夕颜挨着他躺下休息,洞中恢复了宁静。
许久之后,白鹏忽然又开口:“夕颜姐姐……”
“嗯?”
“你那个徒弟,美人蝎,王云芝……”
“怎么了?”
“她的演技太好了,是你教的吗?”
曾夕颜沉默一阵,轻声答道:“是,而且姐姐的演技更好,你怕不怕?”
“不怕。我不管你有没有演什么,只看你做了什么。”白鹏从被窝探手出去拉住了曾夕颜的手,“夕颜姐姐,不管你和玄帝什么关系,投靠我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果没有你,这一关我挺不过去。”
曾夕颜似乎轻声一笑,握住白鹏的手紧了紧,没有再说话。
白鹏的内功神奇,修补肌体效果非同一般,躺着不动就能感觉到皮肉的生长,刀口的疼痛渐渐被酥痒代替。第二天开始他已能抬起身子,惟有腰腹处被牵动时仍然剧痛,那处深达腹腔的创口时时提醒他受伤之重,以及“美人计”祸害之烈。
曾夕颜一早就去县城买了药,又带回很多食物,到洞外僻静处熬了滋补粥,晾到温度合适后扶起白鹏倚在她怀中,用汤匙喂他喝粥。
白鹏一生中头一回被人这样温柔呵护,心都要融化了,忍不住叹道:“夕颜姐姐,你对我太好了,谢谢你。”
曾夕颜微笑道:“我说过,别跟姐姐客气。”
白鹏默默喝粥,片刻之后忽然又泪水长流,不断滴入粥碗中。
“怎么啦,小可怜?”曾夕颜将汤匙放回碗中,伸手在白鹏脸上轻轻抚摸。
“如果……如果海芸还活着,应该也会对我这么好。”白鹏嗓音嘶哑,带着些克制不住的哽咽。
“海芸是个好姑娘。她为你而死,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活得开心。”曾夕颜贴到白鹏耳边温柔细语,“这世上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活着的人得往前看,如果都只缅怀死者,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这样的劝慰言语听了一阵,虽然白鹏不以为然,但心情终究好了许多,又开始一口口地喝粥。等到整碗喝完,曾夕颜扶他躺下,拿一块毛巾为他擦嘴,微笑道:“堂堂魔帝,这么大年纪还像个孩子,喝粥喝到下巴上。”
曾夕颜笑得极美,母性温柔与女子娇媚和谐共存,白鹏痴痴凝望她诗情画意的秀丽面孔,忍不住问道:“夕颜姐姐,你究竟是多大岁数?”
曾夕颜拿了碗起身,听到这句话,愣了愣没有回答,便直接出洞洗碗去了。半晌之后,她捧着干净碗回来,又取药材出门接着熬药,留下白鹏独自一人胡思乱想。
等她终于抱着药罐回来,将药倒入碗中轻吹着,才算再次开口:“为什么打听姐姐的年纪?”
“我冷。”
“怎么?”曾夕颜放下药碗,移到白鹏身边坐下,抚着他额头,“你又发烧了?”
“我冷。”白鹏又重复一遍。
曾夕颜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重复夜里的做法。顿时脸上一红,伸手捏住白鹏的耳朵一拧:“小东西,不要胡思乱想,先养好伤。”
“等我养好伤,说不定会变成禽兽,姐姐你怕不怕?”白鹏笑眯眯地恐吓。
“夕颜是你的下属,也很喜欢你,昨晚又那样抱着睡过,要说夕颜没有动那种念头,肯定是假话。”曾夕颜娇滴滴露出招牌式的妩媚笑容,但随即声音变得凶悍起来,“不过,事先说清楚,姐姐一生清白,没有过男人。你要招惹一个三十多岁老姑娘,先想好后果,粘上手可就甩不掉!”
这句话出乎白鹏意料:“姐姐你从来没有过男人?你还是……还是个……”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乱?”曾夕颜白了他一眼。
白鹏呵呵地笑:“旁人说了我信,你这么美,肯定无数男人围着你转,要守住清白还真难。”
曾夕颜撇嘴冷笑:“只要我不愿意,哪个男人能用强?打得过我吗?”
“我打得过你,嘿嘿……”
“少废话,先养伤!来,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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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曾夕颜的悉心呵护,以及不断地安慰或者笑闹,林海芸之死终究还是像块巨石,沉沉地压在白鹏心上。
又过两天,他刚刚能够走动,便来到林海芸葬身处,靠着坟茔一坐,伸手在土堆上轻轻抚摸,默然不语。
曾夕颜远远守着,也不过来打扰。
这样一坐就是一整天,曾夕颜来喊他吃饭,才发现白鹏双眼紧闭,对喊声听而不闻。不过他呼吸匀称悠长,也不像出了意外的样子。
这种状态曾夕颜看得熟了,一点都不惊讶。
她站直了身子,叹了口气:“你这小东西,也学玄帝感悟天地。玄帝、魔帝,你们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曾夕颜说完,刚走几步,又惊呼一声:“一个模子?”
她退回来盯着白鹏仔细打量半天:“你跟玄帝没发胖的时候有几分神似,不会是他私生儿子吧?”
白鹏全部听而不闻,雕像般沉默。
曾夕颜苦笑着微微摇头:“关心则乱,是我想多了。”说完快步回到半里地外的山洞,抱了一床被子过来,在白鹏不远处睡下,帮他防备野兽侵袭,也防玄衣卫去而复返。
到了第七天,白鹏忽然间睁开了眼睛,在林海芸坟头拍了拍:“海芸,以前我说,玄帝是我敌人,伍五叁是我仇人。从此后,玄帝也是我仇人了,我要为你报仇!”
说完,他一跃而起,死死盯着眼前的水潭。
曾夕颜困惑地起身,看了看水潭,又望望白鹏:“潭里有什么?你饿不饿?”
白鹏深吸一口气,右掌举起,忽然间尘灰草叶飞舞,一道旋风围绕他的身体隐约成形。
“天地之力?”曾夕颜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后退几步。
那只手掌在空中停留片刻,骤然向前一劈,“轰”地一声水浪滔天,整个水潭仿佛被无形的百丈巨刃斩开,从中间一分为二。
转眼两旁的潭水回流到缺口,但却填不满那道刀痕,因为大量潭水被力劈之势斩入水底,奔向两侧冲出水面,再涌回中央,就此形成两团纵向翻滚的巨大湍流,以至潭中央水面始终保留一道凹痕。
白鹏并未动用“水之掌控”去控制潭水流动,这完全出于无形剑气一斩之力。
“这就是‘断水’,我懂了。”白鹏恍然大悟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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