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鹏七岁时跟着母亲在乌程县乞讨,曾经被一个挎篮买菜的清秀女子施舍了两个铜板。那女子犹豫片刻才将第二个铜板也给他们,这说明她自己也很贫穷,最终却又抵不住心善。当时白鹏便认真记住了她的长相,打算长大有了出息要回报这位“善心的阿姨”。
后来回想,那“阿姨”虽然是少妇打扮,脸上却还有稚气,想来是十五、六岁早早成婚的新嫁娘,其实与思梅姐姐差不多的年纪。
如今被血手帮众在地上拖拉踢打的正是她!虽然隔了十年,面貌变化并不大,只是没了稚气,添了成*子的风韵。
“都住手!怎么回事!”白鹏一跃下车,分开围观者冲到近前。
有几名帮众早已看到了外形特异的“紫竹居”,旁边还伴着杀气腾腾的黑衣护卫,知道是帮主专用马车,又听自家统领描述过新任的“武功高强、性情凶残的小白脸帮主”,知道新帮主有令“不得无故欺压百姓”。顿时慌张起来,纷纷双膝跪倒:“小的参见帮主!”
清秀女子脱离了拉扯,跪爬几步抱了幼儿搂住女童哭泣起来,又扭头悄悄看白鹏,神色之惊慌也不下于那些帮众。血手帮新帮主的凶残名声早已传到乌程县百姓之中。
“回答我,怎么回事!”
“帮主!”领头的帮众指着街对面一个干瘦男子说道,“小的们可不是无故欺压百姓。那个刘小五欠咱们银子还不出,已经利滚利到了三十两,就答应卖了老婆孩子抵债,已然签字画押,事到临头他老婆却不肯跟咱们去窑子里接客,拼死拼活的,还咬了咱们的人。”
白鹏对刘小五伸手一招:“你过来!”
刘小五点头哈腰嬉皮笑脸地走来:“小人荣幸,得见血手帮主真身大驾!今日定会手风大旺!”
旁边围观者悄悄议论:“看这烂赌鬼的无赖样子!那样漂亮的女子嫁给他真是糟蹋了!”
白鹏不理他,看向清秀女子:“他们说的可有虚假?”
清秀女子流泪道:“奴家命苦,嫁了这样的男人,为了孩子委曲求全这些年,终于还是被自家相公拿来卖了银子。”
刘小五在一边插嘴:“谁叫你生来生去生不出儿子!”
清秀女子扭脸对他怒目而视,白鹏道:“别理他,继续讲。”
女子低头道:“事到如今,奴家有心去死,却放不下两个可怜的女儿。帮主大人,你们可以让奴家为奴为婢,做牛做马,却不能*奴家去青楼,否则奴家惟有自尽!让你们白花了银子只得到一具尸首!”
白鹏点点头:“好,你放心,不送你去青楼,跟我走吧。”抬头扫视周围帮众。“你们是虎堂的?三十两银子我出了,这女子我买下。”
为首的帮众慌道:“帮主带她走就是,小的们哪敢收帮主的银子!”
白鹏“嗯”了一声,又问女子:“你怎么称呼?”
“奴家没有名字,娘家姓方,嫁给了姓刘的,便是刘方氏。”
“嗯,方氏,你跟姓刘的没关系了。不过他既然拿你卖了钱,你也可以拿他卖钱,没有谁定过规矩只许老公卖老婆。”
在场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刘小五还笑了起来:“帮主大人说笑了。”
“我没说笑。”白鹏沉着脸,“方氏,你便将刘小五卖给我们血手帮,开个价吧!”
方氏听了,泪水未干却露出些笑意来:“是!奴婢不敢向主人开高价,你给一文钱就好。”
“帮主大人!天下哪有老婆卖老公的道理!”刘小五惊慌起来。
“在湖州,我的话就是道理!”白鹏冷冷瞟了刘小五一眼,又对方氏继续道,“你跟我客气,我也不能让你吃亏。价钱再加一倍,两文!”随即转向领头的血手帮众:“你掏两个铜板给方氏,你们统领或头领谁家缺奴才的将那滚蛋领走。”
那名帮众乖乖掏出铜板,放到方氏手上,却苦笑道:“这样的烂赌鬼,倒贴钱也没人要。”
“虎堂有什么苦工可做的?”白鹏问道。
几名帮众对视着,挠头思索,随即一人说道:“可以让他去咱们开的脚行搬货。”
“好!”白鹏满意地点头,“他若不出力,就用皮鞭狠狠抽!”
“帮主大人啊!这是什么道理啊!小人冤枉啊!冤枉啊……”刘小五一路喊着,被几名血手帮众拉走了,半道有人嫌他烦,还狠踹一脚,喝令闭嘴。
围观的路人笑声喝彩声不绝,齐赞血手帮白帮主行事仁义,大快人心。
白鹏笑着向四周一拱手,扶了方氏起身,说道:“上车吧,跟我回去。”
方氏凄然笑道:“多谢帮主大恩大德!”一手牵了女童,一手抱着幼儿,跟白鹏上了“紫竹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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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马车一侧的长凳上,女童不哭了,好奇地东张西望,幼儿也安静下来。
方氏望望手心里卖老公得来的两个铜板,又看向白鹏,抿着嘴也不知是哭是笑,声音有些激动得颤抖:“他们都说血手帮主凶残,可今日一见,帮主就如戏文里微服私访的青天大老爷,又像说书人讲的惩恶扬善的侠客。不但救奴婢一命,还帮奴婢出了一口恶气!能卖身给帮主这样的大英雄为奴,也是真正心甘情愿了!以后奴婢一定勤勉干活,全心全意报答恩人!”
“你娘家还有人吗?”白鹏问道。
“爹娘已经过世,只有哥嫂还在。但是哥嫂嫌弃奴婢贫穷,多年不往来了。”
白鹏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就先在我家住几天,我会派人帮你多买些田地,再置个大宅院,配上丫鬟和能干的管家,以后你就收收地租,带着孩子好生过日子。”
“什么?”方氏眼中迷惘,不知道白鹏是什么意思,只当他在说反话,回想自己的言语应该没有得罪帮主大人,他为何要说反话挖苦人?又转向在软榻上盘腿而坐的小黛,从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看着方氏困惑的表情和二十几岁就有了鱼尾纹的疲惫面孔,白鹏心痛不已,说道:“你这样纯善柔顺的女子,不该苦命,我就是要让你过上好日子。姐姐,女子也该有名字,我给你起个名吧,以你外貌和性子,就叫方柔。”
“奴婢多谢主人赐名!可主人怎能称奴婢为姐姐?”虽然白鹏说了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方柔怎样也不敢相信,仍以奴婢自居。
白鹏叹道:“柔姐姐,你仍然不信我说的是真话。”起身走到方柔面前,单腿向下一跪。
听白鹏连“柔姐姐”都叫了出来,甚至跪到自己面前,方柔慌张不已,连忙站起,却因为马车摇晃,又一屁股坐倒。口中连喊“主人!主人!你这是要折杀奴婢!”
方柔右臂抱着幼儿,左手攥着那两个铜板,白鹏就将那只手拉到自己眼前,翻开她手指,喃喃说道:“我记得很清楚,当年我讨饭的时候,就是这只白生生的手掌,托了两枚黄灿灿的铜板,丢了一个到我碗里,另一个塞回怀中后略一犹豫拿出来也给了我。你还跟我娘说,得找个活计挣钱,不能让儿子跟着讨饭毁了前程。两文钱不多,却帮我吃饱了肚子,也让我将姐姐你的善良记一辈子!”
方柔眼睛瞪得老大,嘴也张开了,急促呼吸起来:“啊!让主人一说,奴婢也隐约记起一些,好像是有这事!天呐!你就是那个孩子!当时你就跟我这女儿如今的年纪一样大!”她说着摸了摸旁边大女儿的头,那女孩约莫六岁左右,容貌与母亲一样清秀,吃着手指,缩在角落,怯生生地看着白鹏。
白鹏眼中也有了些泪光,仰视着方柔:“柔姐姐怎么还在低声下气叫我主人?以后叫我小鹏就好。你以前命苦,但以后小鹏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方柔的嘴角向上弯曲,眼泪却流得更多,想伸手摸摸白鹏的脸又不敢,最后缩回手来捂住自己的嘴,哭出了声:“天呐,那个小孩,那个小孩已经是大人物,是大英雄了!我命不苦,我的命好死了!有了你这个弟弟,以后我做梦都要笑出来。”
白鹏两手在方柔膝头轻拍:“柔姐姐不要哭了,应该开心才是。”
小黛在一边忽然插嘴:“哎哟喂,我算是看明白了,相公哥哥又要将这个柔姐姐娶回家了!”
两人闻言身子都是一震,眼光对视到一起,又都慌忙躲开。
白鹏此前并没有这个念头,只想给柔姐姐好好安排个舒适的生活。听了小黛的话,偷看方柔,却忽然发现她虽然谈不上美丽,却也温婉清秀,加上她还抱着幼儿,胸口衣服撑得鼓胀胀的,平添许多母性温柔,越瞧越喜欢,便真的有点动心。于是笑着接口道:“这个我可决定不了,得看柔姐姐愿不愿意。”
方柔哪有不愿的道理,但总觉得此事匪夷所思,根本不可能发生,叹道:“小鹏你是天上的星星,姐姐我只是地上一棵小草,哪里配得上你。何况我年纪这样大,还有了两个孩子。”
“姐姐你今年多大年纪?”
“已经二十六了,恐怕大了你十岁吧。”
“没有十岁,只大我九岁而已。”白鹏笑道,起身坐到长条凳上,紧挨着方柔,看她怀中的孩子,“她多大了?”装作凑近了端详那孩子,却顺势将身体靠住了方柔,有心再搂住她的腰,却又不太敢。毕竟两人才见面不久,又被旁边那六岁的小女孩盯着。
“十个月。”方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呼吸既深又急,身子微微发颤,不知在想什么。
那幼儿忽然蹬腿伸臂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方柔哄了片刻不见效,查看尿布上并无屎尿,于是羞涩地一笑:“不好意思,孩子饿了。”说着转身背对了白鹏,敞开衣襟给孩子喂奶。
白鹏微笑着,长长吁了一口气,今日这件事做得他心怀大畅,以手中权势救护好人才真的令他开心。忽听方柔又道:“小鹏,姐姐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姐姐尽管说!”
“我那相……那个刘小五,虽已不是我相公,好歹也夫妻一场,又是孩子的爹,你给他吃几天苦头就放了他,行吗?”
“柔姐姐,你还真是善良啊……”白鹏一声长叹,“好吧,就依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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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主,前面就是尖榆村了,道路崎岖,马车不好走啊!”车夫老王喊道。
“嗯,停在这里吧。”白鹏答道,向着方柔微笑:“柔姐姐带孩子到榻上歇息一会儿,我去接我娘,咱们再一起去府城。”再探头到窗外:“你们四个,留在这里护卫马车”,最后对小黛喊道:“小黛,跟我走,拜见你婆婆去!”
小黛吐了吐舌头,跟着下车。
快要见到娘了,白鹏既喜悦又紧张,毕竟当初是逃跑出来的。心中暗想,我做上了帮主,在娘看来,算不算有出息了?不过以自己对娘的了解,她八成会说“也不怎么样”。
走到离家不远处,白鹏蓦然紧张起来,回头低声道:“小黛,回车上取你的刀!”随后不等小黛回来就向自己住了十年的家跑去。熟悉的三间瓦房,被自己撞坏的墙也修复了,一切都与以前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窗台上那盆花不见了。当年母亲说过:“回家时看到花不在,就不要进屋,说明仇家来袭,回武馆去等消息,娘只要不死,会来找你。”
进屋一看,没有娘,没有仇家,没有战斗的痕迹,一切家具摆设井井有条,但桌面已经落上一层灰,显然屋子已经许久没人住了。
小黛提刀赶来,东张西望:“我婆婆呢?”又将手拢在嘴边大喊:“婆婆!”
邻居朱婶从院墙上探头看了,惊呼:“小鹏啊!你回来啦!”
“朱婶,我娘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唉,小鹏,你那天半夜跟娘吵架之后跑了,第二天你娘一直在哭,边修补墙壁边念叨着说你不听话不孝顺,再隔一天她就不见了,你家稻熟了也没人收,正好你回来了,赶快先收了稻子再说!”
“娘!”白鹏望着天边,流出眼泪来,“都怪儿子不孝顺,你去哪了呀……”
白鹏并不担忧母亲出事,只要不是特别厉害的仇家来袭,堂堂“鬼仙子”不可能受到什么伤害。可他害怕母亲太过生气,从此不再理睬自己,抛弃了这个不孝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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