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鹏摆出了随时准备开打的架势,赖声川却仍作闭目养神状。只是他身上绸袍却无风自动,渐渐鼓胀,一阵阵杀气隐约透了出来。
陈伯谦喝道:“白镖头,退下!”
白鹏心中一喜,总镖头这一句话就让自己做了镖头,看来加入隆昌这招棋走对了。于是应了一声,乖乖退回两步,重新坐下。
其余几名镖头面面相觑,镖头的“头”字可不简单,一个镖头往往是一趟镖的总头领,是一众镖师、趟子手和脚夫的统帅。总镖头怎样想的,让一个愣头愣脑的少年做镖头?总镖头开创隆昌时虽然年仅十九,却已然身经百战,麾下猛将云集,哪是此刻的白鹏可比?
白鹏退到一边了,赖声川反而睁开眼睛,向他射来两道寒光,杀气*人。白鹏不甘示弱,恶狠狠地瞪回去。
赖声川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陈兄,你手下这位小英雄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陈伯谦皱着眉头:“赖先生何必与一个少年晚辈计较。”
赖声川摇摇头:“自古英雄出少年,十六七岁,一腔热血,做事但凭一口气,不计后果不怕死,这才是最可怕的年纪。”说着瞟向陈伯谦,“陈兄,当初剑楼楼主朱松何等威名!还不是被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砍死的?”
陈伯谦脸上变色,直勾勾地瞪着赖声川。
赖声川叹了口气:“两个少年也是九死一生,浑身是血相互搀扶着离开剑楼的时候,其中一人说道,牛哥,咱们今天命大,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陈伯谦身子前倾,更近距离地瞪着赖声川:“你是牛哥!”
陈思梅也“哎呀”一声站起来,喊到:“牛大哥!”
赖声川笑了:“我是改了名字来的湖州,现在姓赖,是个丝绸商人,你们记住了,以后当着别人不要叫错了。”
陈思梅走到赖声川面前,伸手捏他的脸:“牛哥,呃,赖大官人,你怎么这么胖了?是易容了吗?”
赖声川笑道:“在京里养尊处优十年,焉能不胖?哎,哎,别揪,这胡子是真的!是真的!”
陈伯谦大步走到银箱前,拾起一个十两的银元宝,轻轻抚摸,脸上都是笑意:“既然是牛哥送来的,我岂可不收?哈哈,你跟你们老大商量一声,我只收银子不办事,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若是我贪污了,我要杀头,你拿去了,却怎样都没关系。我们老大最喜欢结交朋友。”
陈伯谦手里捧着一堆元宝转身回来,边走边说:“我不认你们老大,只认你。你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只要不犯法,肯定帮。”
赖声川“呵呵”笑着,眼光却看着陈思梅:“思梅,十年不见,有婆家了吗?”
陈思梅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转身从赖声川身边走开,随即强笑:“我陈思梅瞧得上的男人恐怕还没出生呢。”说着正好经过坐在桌边的白鹏身后,顺手揉了揉他头顶,“或者这位小英雄长大了之后,我可以考虑考虑。”
白鹏正盯着总镖头手中那些元宝发愣,被摸了头才注意到陈思梅最后这句话,连忙仰头问道:“啊?考虑什么?”
陈思梅俯身凑到他耳边:“考虑嫁给你啊!”
白鹏顿时满脸通红,不知所措。陈思梅“咯咯”笑道:“真可爱!”在白鹏脸上又一捏,才走回自己位置坐下。
“思梅别胡闹!”陈伯谦轻声斥责,同时手中已将那堆元宝在桌上分成四份,每份两锭,推倒了众人面前,“每人两锭,也就是二十两,大伙都穷得久了,拿去逍遥快活一下!”
几个镖头齐声欢呼,收好银子。白鹏捧着元宝,头有些发晕,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巨款。
陈伯谦又吩咐:“思梅,你把当票都找出来,咱那些刀枪剑戟桌椅板凳,能赎的都赎回来吧!”陈思梅应了声“是,大哥!”
随后转向掌柜:“徐掌柜,你也支二十两,伙计每人五两,这些日子以来都辛苦了!剩余的妥善保管,把账记好。”
“总镖头,这怎么好意思!”徐掌柜兀自客套着,眼中已是喜不自胜。
“别客气了,接下来张榜招贤,租房置铺,还有粥棚重开和孤儿收养这些事,徐掌柜你和思梅都得*劳着了!”陈总镖头笑眯眯地,自己也取了一锭银子,塞进怀中,“牛……呃,赖大哥,咱俩这就去天福楼喝几杯去!不醉不归!哈哈”说罢起身便走。
赖声川也随之起身,眼睛却看着陈思梅:“思梅跟我们一起去么?”
陈思梅摇头:“我还有好多事要忙。”
赖声川面带失望:“呃,好,下次再说。”又扭头扫了白鹏一眼,欲言又止,便跟着陈伯谦出门了。
陈总镖头揽着赖大官人出门走远了,屋里一帮人包括白鹏仍然如在梦中。几个镖头都捧着元宝抚摸擦拭,唯恐其不够明亮,随后纷纷站了起来。一名巨汉拉起白鹏,搂住他肩膀,那胳膊几乎与白鹏的脑袋同宽:“白小镖头,我叫吴大海,你可是咱们的福将!你前脚进门,财神爷后脚就跟进来,今日咱说什么也得好好款待你!”
白鹏呵呵地笑。
另一个瘦小猥琐,生着两撇鼠须的镖头也凑上来:“我叫蔡七,江湖人称‘快刀老蔡’,总镖头以下数我武功最高,以后有事我顶着,你放心!”
“放屁!你自吹自擂的功夫天下第一!”巨汉吴大海骂道,“白镖头,俺吴大海实话实说武功不行,只胜在力大,若遇到高手冲上去也是送死,不过,收拾三、五个蔡七没问题。”
最后一位,神色平淡些,身材长相却比前几位更接近常人,穿着打扮也文雅许多。他没有靠过来,远远地随意一拱手:“在下华山派邵庚,来镖局也不过两年,以后相互照应!”
陈思梅凑到白鹏耳边说道:“其实邵庚才是真正的高手,嘿嘿……”
蔡七立即凑到白鹏另一侧耳边:“没错,邵庚深藏不露,别看他文弱,武艺高得吓人,只比我蔡七略逊一筹而已。”
“哎,对了,说起来,蔡七也有威震湖州府,大大露脸的时候。”吴大海忽然帮蔡七说起话来,“那次街上有两头牛被爆竹吓疯,四处冲撞,正巧我俩经过,咱喊了声‘救人’就冲上去了,抓住其中一头的牛角,费了老大力气放倒,在旁人帮助之下捆了起来。这时俺已经受伤流血,回头再看小蔡,他一个人悠哉游哉地站着,头发都没乱,旁边躺着一头死牛,早就完事了!你道那头牛是怎么死的?”
“快刀砍死的?”
“是被小蔡生生吹死的!”吴大海说到这里,一脸惊恐之色。
白鹏哈哈大笑。
“狗屁!那是我砍死的!”老蔡瞪吴大海一眼,又走到邵庚背后。邵庚在看书,他也把头探到邵庚肩上跟着一起看。忍不住评论道:“贤弟,这本书你看到第八遍了吧?西门大官人后来怎样了?”
邵庚摇摇头:“我这是《战国策》,有苏秦张仪,有荆轲聂政,独独没有西门大官人。”
“行啦行啦,别装啦。思梅在眼前,你就看正经书。”蔡七转向陈思梅,“思梅,我要告密!这家伙怀里还有一本《金瓶梅》,你转身一走,他立刻换书!”说着伸手向邵庚怀里摸去。
邵庚一把捏住蔡七的手腕,蔡七叫了起来:“哎哟饶命!小人再也不敢告密了!”
邵庚将蔡七一甩,继续看书。蔡七退开两步,嘴上仍然不停:“贤弟啊,愚兄知道你对思梅有意,投其所好扮书生。可思梅喜欢的是戏文里的才子,要吟诗作对的,你看战国策哪里有用?”
陈思梅怒喝:“蔡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迈开长腿,朝着蔡七大步飞奔。
蔡七身形灵活,“嗖”地钻进八仙桌底,口中狂喊:“白镖头!白镖头救命!你老婆要杀我!”
白鹏原本嘻嘻哈哈地笑,这一下又是满脸通红。
“你去死吧!”陈思梅飞起长腿向桌下乱踢,就连端坐看书的邵庚也冷不丁踢了蔡七一脚。蔡七连滚带爬地出来,跑到白鹏身边:“不跟这些伪君子纠缠了,白镖头,我带你出去逍遥快活!”
吴大海这次却没与蔡七作对,咧嘴笑道:“中!咱们去倚翠楼!新开的,还没去过!”
有了这么多新朋友,而且个个有趣,白鹏很开心,比起昨日,真是从地狱直升天堂,当即笑道:“好!”
陈思梅却凑过来盯着白鹏的脸:“这小孩一听说去倚翠楼,高兴得什么似的,你知道倚翠楼是干什么的吗?”
白鹏心想“不就是吃饭的酒楼,还能是什么?”却因被“老婆”陈思梅盯着看,羞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鹏走进隆昌镖局后,对陈思梅本无特殊感觉,可陈思梅后来一句“考虑嫁给你”的玩笑话,以及老蔡的推波助澜,却让他心里七上八下起来。此刻见陈思梅盯着自己,目光连忙躲闪。可是视线向下一移,就停在陈思梅那天赋异禀的胸部了。白鹏虽然对女子缺乏阅历,好歹也知道女子胸口都会鼓起来,可是有生以来当真从没见过这样高耸入云的。于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也没什么邪念,纯属好奇。
陈思梅却怒了,指节在白鹏头上一凿:“看什么看!不该看的别看!是我错了,你很适合倚翠楼,去吧去吧!”伸手将白鹏一推。
白鹏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蔡七哈哈大笑,将手中银锭一抛接住,伸手搂住白鹏:“走吧,白镖头,吴大傻,咱们兵发倚翠楼!”
白鹏笑盈盈地跟着,心想,既然发财了,一定要点几道最贵的菜来吃!
陈思梅留在屋中,摇了摇头:“小孩不出三天就要被他们带坏了!”又转向硕果仅存的邵庚:“邵镖头,你怎么不去?”
邵庚也摇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滥情胡闹,也不过是虚度光阴,到头来还是孤独终老。在下只愿与一心爱之人共度风雨,生死相许,无论富贵贫穷,或生老病死…..”说到这里,却见陈思梅已在柜台清点票据,打着算盘念念有词。心中长叹一声:“她根本就没在听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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