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合话峰又一转,眼神陡然锋利。
“你母亲十六岁孤身一人进京,赤条条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她年轻健康的身子,还有一个能生儿子的肚皮。
她是个渔家女,没有娘家可以依靠,没有父母兄弟可以帮衬,你知道她为了上位,忍到什么程度吗?”
季陵川眉心狠狠的跳了一下。
“陈妈说,你祖母拉不出屎,她用手一点一点替她抠。
你看到的,是你母亲蹲在地上给你嫡母洗脚,你看不到的,或许她做得更卑微。
你嫌弃她的出生,嫌弃她唯唯诺诺……”
晏三合垂着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开始一根根的突起。
“你以为,她坐上季家女主人的位置,光靠你嫡母的恩赐吗?
你靠着张家升官发财,她从头到尾,靠的都是她自己。
你他娘的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
有什么资格嫌弃?
季陵川,你凭什么?”
季陵川整个身子都在打颤,仿佛有人拿着一把斧头,将他那颗顽固不化了五十年的脑袋,硬生生劈开了。
一半是后悔,一半是痛苦。
“你们兄弟二人有没有想过,她有没有选择?进季家有没有选择?把你让出去,她有没有选择?”
晏三合眼底红成一片。
“是谁逼得她要算计主母的位置?是谁逼得她对宁氏那样?是谁逼得她要对你父亲的小妾动手?又是谁……
把她从一个单纯的、毫无心机的渔家女,变成了那样的人?”
你们一个个的,都他妈的凭什么?
晏三合的愤怒在心底咆哮!
一只大手落在晏三合的头上。
她猛地转过身。
谢知非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一瞬间眼里的温柔来不及藏,只能咳嗽一声做掩饰。
“不要太激动,怒极伤身。”
说罢,他退到门边,懒洋洋的倚着,脸上看着云淡风轻,心里却砰砰直跳。
奇怪,我怎么摸她脑袋上瘾了?
晏三合从满脸惊骇,到平静,只用了短短须臾的时间。
而此刻的季陵川,已经像只死狗一样,瘫坐在地上,默默流眼泪。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晏三合冷笑,“季陵川,真正的伤心处远没有到来,先收收你的眼泪吧!”
季陵川声音嘶哑的喊道:“晏姑娘,求你给我一个痛快,我,我……”
这就受不住了?
晏三合心中冷笑一声,蹲下去,伸手按住了季陵川的肩膀。
季陵川一对上她的眼睛,心里说不出的惊恐。
“前面我就和你说过,老太太的青梅竹马是吴关月。
永和二年,吴关月父子起兵称王;永和三年,大齐发兵;永和四年,吴关月父子兵败流亡。
这些消息,应该都会断断续续的传到老太太耳朵里,那个尘封在她心底的名字明目张胆地摆在了台面上。
夜雨敲窗,伴一梦清长。
梦里,北仓河边的木棉花开了,暖风吹过,遍地花瓣,她恍惚看见那丰神俊秀的男子站在木棉树下。
叫她,三妹。
醒来,却是一个比一个让她惊心的消息。
我无法想象老太太在听到这一个个消息后,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连同日夜相伴的陈妈都不曾察觉到半点,可见她藏的极深,也藏的极好。”
季陵川双手撑着地,缓缓抬起头,声音极度的嘶哑,“直到……直到郑家案子的凶手出现,是吗?”
“是!”
晏三合:“但你知道为什么吗?”
季陵川木愣地摇摇头。
“因为她从小就知道吴关月的人生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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