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的话说得都对。”
晏三合看着桂花,真心诚意道:“可惜我晚生了这么些年,否则这样的奇女子一定要结交一下。”
桂花眼皮狠狠一抽,看着晏三合的双目通红,却没有眼泪。
人老了,泪就少了,可心里的感动不会少。
娘是什么人?
可这姑娘却说她是奇女子……
其实她在心里也觉得娘是个奇女子,换成别的小娘子早就一碗滑胎药喝下去,哪里还会有她。
晏三合的这一句话,让桂花决定要把心里边边角角的事,搜搜刮刮,一件一件都说出来。
“其实娘的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在教坊司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像逝水这样外表看着柔顺,骨子里却倔强的要死的人。”
晏三合突然来了兴趣:“你说她倔强?”
“嗯。”桂花点点头。
晏三合:“能不能举个例子?”
桂花想了想,“她被罚跪在雪地里的那次,就是个例子。”
那次书法课,按往常的惯例,所有小娘子一人抄一段佛经,别的小娘子都用楷书,只有逝水用的是瘦金体。
授课妈妈点评的时候本来没说什么,偏那夏玉插了一句话,瘦金体是狂人所写,是对佛法的不敬。
逝水看她一眼,说:“佛渡众生,狂人亦是众生,何来不敬?”
夏玉冷笑一声:“可别说得那样好听,不就是想用这一笔字,搏一个花魁吗?”
逝水一双黯黝黝的瞳仁中全是不屑,“搏不搏是我的事,何劳你操心,管好自个,手别伸得太长。”
夏玉像只蝴蝶一样,扑进妈妈的怀里,眼泪汪汪道:“妈妈,你瞧瞧她,说的是什么话?”
教坊司两个最出众的小娘子,调教好了就是最值钱的摇钱树,妈妈想做个和事佬。
“逝水,你快来和夏玉赔个不是。”
桂花忽的笑了笑,看着晏三合问:“姑娘知道逝水答了一句什么吗?”
“她说: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一字一句,如同惊雷在晏三合耳边炸响。
这话知道的人很少,逝水能脱口而出,可见她是喜欢这话的。而能喜欢上这话的人,性子不仅傲,还有一份执拗在里面。
执拗和倔强不同。
前者是一种态度,是融进骨子里、血脉里的东西;
后者是指性子,而一个人的性子会由他一生遇到的事,遇到的人,慢慢改变。
英雄惜英雄;美人怜美人。
晏三合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命运的泥潭里苦苦挣扎。
“姑娘,是不是我记错了?”
桂花见她不说话,有些难为情,“这话我不懂,记了好多遍也记不住,后来还是逝水做了花魁以后,她才慢慢教我记住的。”
“记得没有错。”
晏三合看着她:“逝水这话针对的是妈妈,她后面的日子不会好过。”
“有我暗中护着,就会好过。”
桂花的眼神透着些小得意:“夏玉那个小贱人再招人喜欢,也不过来教坊司几年,能比得过我。”
“逝水这样的性子,一定会拒绝你的帮忙。”
“姑娘料得半分不错,可谁不想过好太平日子,谁想挨罚、受辱呢?”
桂花:“夏玉那小贱人伙同别的小娘子一道欺负她,我把腰一叉,摆出个恶人的姿势来,谁又敢上前半分。”
她在教坊司土生土长,最会做的便是撒泼打滚,指爹骂娘,耍横耍蛮,夏玉被她治几次后,就老实了。
“你护住了她,她这样的人是会把你当好朋友的。”
晏三合:“我说得对吗,桂花?”
一个字都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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