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甩甩头,把娘的一点影子从脑海里甩出去,手捏住鼻子,擤出两道鼻涕,往身后一甩,手指在鞋后跟上拧几下,又咕咚咽了口口水,抬头看着晏三合。
“那个李三是南边的商人。”
“商人?”
“说是做丝绸生意的,可我瞧着不太像。”
晏三合轻轻拍拍桂花的脑袋,低声问:“为什么不太像?”
回忆排山倒海的压过来。
因为,没有几个做买卖的有李三那样一身的气度。
他坐在那里,一手端起茶碗,一只手用茶盖拨动几下,低头轻轻啜一口,再把茶碗放下,冲逝水一笑。
这笑一看就透着虚假,属于皮笑肉不笑的那一种。
其实教坊司也出一两个痴情男人,倾家荡产也要替他们中意的小娘子赎身。
这种男人看小娘子的眼神不一样,是发着亮光的。
李三的眼睛里没有,他看逝水的眼神里甚至透出些淡漠,那张脸就好像挂了一层皮,皮上面一点深情,皮下面都是算计。
“阿水,你别跟他走,他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没几年就会把你卖了,你信我,我瞧人很准的,从没错过。”
她走近,低声道:“桂花,你信不信我?”
“我信你,但我不信他。”
“信我,就让我跟他走。”
逝水眼神柔柔,声音也柔,“我离开后半个月之内,他一定会再来赎你。”
“我不要他赎我,他算什么东西,不就有几个臭钱吗?”
桂花嘶声哭起来。
“阿水,咱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有吃的,有穿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有我在,教坊司没有人敢欺负你。
等你熬到三十岁,你就可以做妈妈,挑几个出众的小娘子,好好调教一番,让她们帮咱们赚钱,她们敢不听话,我就替你教训她们。
阿水,外头的天地很乱的,到处是坏人强盗,从前有小娘子赎身出去了,还哭哭啼啼地跑回来,说外头活不下去了。
等你老了,还有我照顾你。回头死了,咱们埋一处,到了阴曹地府也能做个伴。”
“可我想出去。”她低声道。
“出去,出去,出去有什么好?”
“能堂堂正正做个人。”
“教坊司就做不得人了?”
“做的是鬼,只有鬼才是白天睡觉,夜里出来,人都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她走到窗户边,支起窗棂,声音微哽。
“桂花,你有多久没见过晨起的太阳了?有多久没听过清晨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
春天,东山的桃花开得很艳;秋天,西山的枫叶比晚霞还红……这些教坊司里都看不到,可我都想去看看。”
眼泪无声无息的从着她的眼角流下。
“我还想再去看一场庆余班的戏,戏班子里也有一个叫桂花的,她唱的戏很好听。”
桂花只觉得心酸难过。
阿水啊,你知道吗,那些什么东山的桃花,西山的枫叶,庆余班的桂花我统统都不想看,不想听。
我生在教坊司,长在教坊司,死也会死在教坊司。
这里才有我的一年四季啊!
晏三合听到这里,才明白为什么两个相依为命的人,最终会分道扬镳。
唐家的水米养了逝水十九年,教坊司的水米养了桂花二十几年,水米不一样,养出来的人也不一样。
逝水不会明白教坊司对于桂花来说,其实就是家的存在,是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桂花更不会明白,教坊司对于逝水来说,是人间地狱,跳不出这个地狱,她只有一死。
夏虫不可语冰,她们的分道扬镳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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