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宋升,我走不动了。”
我不知道走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朱未希,你看!”
庚宋升伸出手,手上满是老茧,有几处还裂开了口子。
“从前这手除了握笔,什么都不会。现在砍柴,生火,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样样都不在话下。”
从世家公子,到和尚,是一场渡劫,渡过去就是重生,渡不过去就是活该。
我可以,你为什么不行?
你行的,朱未希!
朱未希垂着长睫看着那双手,眼底的泪,一颗一颗砸落在自己的心上。
那个怀孕的女子上门后,朱未希哭得撕心裂肺,悲伤不能自己,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伤心人,被欺骗,被辜负。
如今才知道,真正的伤心是哭不出来的,只能和着泪咽下去。
就像此刻,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他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他仍和多年前一样,把路上的景,遇到的人,同她讲得眉飞色舞。
可朱未希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明白,他有,也只有这双眼睛,和从前一模一样。
他已经把心里的刺拔出来,坦坦荡荡的往前走了许久。
而她……
今生今世再也无法与他同行,哪怕只是几步路。
“朱未希,我师傅有一句话,你要不要听一听。”
朱未希抬头看他。
“他说人这一辈子的终点,不是在山水踏尽时,也不是坐化成佛时,而是在放下的那一刻。”
庚宋升平视着她,温声说:“往前走吧,别回头。”
回头没有人等你!
朱未希没说话,一直沉默着。
许久,她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帕子展开,是一支雕工粗糙木簪子。
庚宋升拿过来,看也不看便往发髻上一插。
“前些日子打猎的时候弄断一根,这根正好能派上用场。”
朱未希睫毛轻颤,抬起头,含着泪笑道:“就这两处地方吗?就遇到两对有意思的夫妻吗?还有别的没有,都和我说说。”
庚宋升笑:“想听?”
“想!”
“那可多了去了。”
庚宋升把烧火钳子架在炉子边上,又把锅盖上的化冻的馍拿下来,放在火钳子上。
忙完,他开口道:“入冬前,我和师傅去了趟玛曲草原,你知道那边的男人女人怎么相亲?”
“怎么相亲?”
“姑娘看上了,用马套往小伙子脖子上一套。”
“小伙子要是不愿意呢?”
“那就得想办法挣脱出来。”
“姑娘如果就是相中他了呢?”
“姑娘会让他站住,然后把自己腰间的佩刀扔过去,表示我会带丰厚的嫁妆过来,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心够诚的。”
“可不是吗!”
“有一回,我脖子也多了个马套。”
“那姑娘的眼光一定很好。”
庚宋升点点头,看着她,很用力地看着,然后轻声说:
“能看上我的姑娘,眼光都好!”
……
小裴爷稳不住了,心急如焚。
虽然,庚宋升一身硬骨头,被抽筋扒皮,也能再堂堂正正站起来,是条汉子,但……
那时的人,那时的情,都已经是那时。
如今朱未希已嫁做人妇,这孤男寡女的,可别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起来。
不行,我得去听听壁角,替谢五十稍稍盯着些。
面前三个人,晏三合闭目养神,朱远钊面如死灰,就一个李不言睁着两只大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
没看过这么风流俊朗的公子吗?
谁知李不言不仅看,还伸过一只脚,碰碰他的。
干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
小裴爷用眼神表示谴责,可气势还没有摆出来,李不言两条秀眉冲他一挑,眼神往外瞄瞄。
“???”
小裴爷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娘咧,敢情李大侠也想去听壁角。
李不言当然想偷听,但偷听的目的,是想看看这两人有没有可能再在一起。
和尚不能娶妻,但喇嘛可以。
老和尚爹就是个喇嘛,老和尚也应该是个喇嘛,那庚宋升岂不是也是?
反正谢家那个鬼地方,谢老大那个鬼人,她瞧着就是不喜欢,劝朱未希和离得了,孩子扔给谢家。
这事,她一个人干不成,得找个同伙。
小裴爷正合适。
李不言站起来,“我内急,出去一下。”
“我,我也急了。”
小裴爷到了门外,李不言等在边上,眼神一个对视:走,偷听去。
两人轻手轻脚走过去,同时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听半天,傻眼了,旧情半点没叙,谈的都是游山玩水的事。
小裴爷冲李不言挤挤眼睛:这庚宋升还算爷们。
李不言回他一记眨眼:妈的,是爷们就往前冲!
小裴爷再眨眼:不知道大嫂怎么想的?
李不言也眨眼:大嫂啊,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这草比家里的有嚼头啊。
小裴爷继续眨眼睛:菩萨啊,红线已断,保佑他们各自安好啊!
李不言继续眨眨眼:老天爷啊,请让爱情的炉火再烧得旺一点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人同时直起身。
“那个……”
小裴爷心虚地看了眼庚宋升,迅速调整神色,“……我就是来看看粥好了没有,饿死了。”
李不言“嗯”一声,“小裴爷的借口,就是我的借口。”
小裴爷:“……”
这!根!搅!屎!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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