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
谢知非动作一顿,“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错了。”
“错哪儿了?这得好好说道说道。”
晏三合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看着窗边那道影子,咬牙深吸了几口气。
“不该那样说你。”
“那应该怎样说呀?”
“辛苦了。”
“谁辛苦了。”
“谢承宇辛苦了。”
“谢去掉。”
“承宇辛苦了。”
“态度不错。”
谢知非毛被捋顺了,笑得桃花眼斜飞起来,“但原谅不原谅还得看我心情。”
晏三合磨牙:“……”还没完了?
“太微就藏身在我们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
听到磨牙声,谢知非见好就收,说起了正事。
“兵马司就在朱府的西北角,朱远墨算得一点都没有错,可惜了我三路人马,千里迢迢的白忙活一场。”
就在京城?
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就说来话长。”
谢知非不紧不慢的把整个过程一一道来。
当然,以三爷不要脸的程度,他着重刻画了一下自己的警觉,以及当机立断的英明决策。
偏偏晏三合只关心一件事,“所以,他现在是没有四肢,并且还是个哑巴?”
黑暗中,谢知非点点头。
“你知道我在草垛下面的石砖上找到了什么?”
“什么?”
“几千个字。”
晏三合大吃一惊:“他会写字?用什么写?”
“用嘴!”
谢知非:“用嘴咬着石头,一笔一画在石砖上写了几千个字。”
“他都写了些什么?”
“朱!”
晏三合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半晌才颤着声道:“他这会人在哪里?我必须马上见到他。”
“不急,就在别院,半个时辰前才把人清理干净,这会裴叔在替他看病。”
“他身上有病?”
谢知非不问反答:“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间点从大牢里跑出来吗?”
“为什么?”
“他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想跑朱府门口放最后一把火自焚。”
晏三合眉梢狠狠一跳,“那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现在也不晚,裴叔给他喂了颗还魂丹,还能撑一撑的。”
谢知非:“再说不过子时,朱远墨也出不来,他这个苦主是一定要在场的,不如让你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
晏三合看着窗边的那道黑影,那黑影虽然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却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踏实感。
想得真周到啊!
算得真周到啊!
要说谢吗?
说,似乎把两人的距离拉远了;
不说,这人情欠得有点大。
正在犹豫的时候,他喊了一声:“朱青。”
这回只叫一遍,朱青就推门进来,眼睛也不敢乱瞄,径直走到窗户边,把三爷背起来。
晏三合目光跟着他们到了门口,门外透进光,光打在谢知非微微翘起的嘴角。
他无声说道:“等你。”
谁要你等?
晏三合摸着发烫的脸颊,心说这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那股子招人的劲儿,欠抽。
……
晏三合洗漱完,饭菜已经摆到桌上。
她简单的吃了点,又用茶水漱了口,才抬步走出院子。
没有直奔小花厅,而是背着手慢慢往外踱步,理一理混乱的脑子。
一个临死前宁肯溺在粪桶里,也要去朱家门口放把火的人,心里一定是藏着深仇大恨的。
可以预见,接下来这人身上藏的秘密,足以把朱旋久最后一层人皮给揭开来。
冷风一吹,脑子异常清醒,晏三合直奔花厅。
走到拐角处,迎面匆匆走来两人,她抬眼一看,微微诧异。
他怎么来了?
朱远墨瞧见晏三合的神情,忙道:“晏姑娘,我大妹夫他……”
“往后的事,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谢而立的声音十分平淡:“晏姑娘不会拒绝吧。”
“不会。”
晏三合扔下两个字,率先抬步走进院子。
花厅里,灯火通明。
饶是她有心理准备,在见到太微的瞬间,还是被惊到了。
光头。
头上斑斑点点,好多地方都生了疮;
两只耳朵一只还全乎着,一只被什么东西咬得只剩下一半;
因为长年关在牢狱里,他的身形萎缩的厉害,坐在太师椅里,整个人都在往内扣,显得特别小只。
余下的都遮掩在那件宽大的旧袍中,无从得知。
“头发是才剃的,一头的虱子,根本没办法清理。”
谢知非:“身上洗了足足二三十遍水,勉强算是洗干净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
裴寓一脸感叹:“他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朱青,给他们看看。”
朱青走到太微身边,卷起他的裤管:“晏姑娘,你看?”
晏三合看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
两个断膝处,黑乎乎的,比锅底盖还黑,其中一处还在往外流着脓血。
而她身后的朱远墨则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好像有一根长针,一下子洞穿了他的心脏。
他这一动,太微的目光被引过去。
“啊,啊,啊……”
太微一下子激动起来,原本还算平静的眼神,瞬间燃起怒火。
“他是朱旋久的长子。”
晏三合:“昨天晚上,他才彻底明白他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太微扭头去看谢知非。
谢知非点点头:“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晏姑娘,她替死人化念解魔,朱旋久的真面目,就是她一层一层撕开的。”
“只是撕开冰山一角。”
晏三合走到太微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还有很多藏得很深的真面目,太微你能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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