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回老将军的尸体后,它不吃不喝,好像要陪着主人一道西去。
畜生啊,有时候比人都有情义。
他陪着这马说了一夜的话,说老将军的从前,说老将军对他的救命之恩……说得泪流满面。
天亮后,这畜生呜咽几声从地上爬起来,吃草喝水,从此就认了他做主人。
他舍不得再带它上战场,就单独给它盖了个马厩,亲自养着它。
后来官儿做大,带的兵也多了,没太多的时间,他就让手下养马的老闻头照料。
但只要得空,他就来陪它说说话,带它跑几圈。
跑累了,一人一马就找个密林歇下来,他絮絮叨叨说着最近遇到的烦心事,它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十年了。
他能说的话越来越少,马老了,他也老了。
步六转过身,“兽医官怎么说?”
老闻头:“回将军,兽医官说阎王叫人三更死,不会等到五更天,马也一样,到时辰了。”
步六心里一阵绞痛。
原本还打算等他闲了,带这畜生去见见三爷,让三爷看看他祖父从前的坐骑是什么样的。
“老东西的。”
步六轻轻拍了它一下,埋怨道:“也不再多陪我几年。”
马低低的呜咽几声,眼睛看着步六,像是不舍,又像是在道别。
看了好一会,它眼里慢慢流出了两滴泪,眼皮一点一点的阖上。
“老东西,你个老东西。”
步六一边咒骂,一边把脸贴过去,贴在马的头上,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一人一马一动不动。
良久,步六一跃而起,深吸口气,“来人,拿铲子来。”
“将军,就埋这里吗?”
“就埋这里,老子亲自埋!”
……
埋完已是半夜,步六心里难受,回营帐喝了一壶酒,倒头便睡。
天还没亮,被人摇醒,他睁眼一看,竟然是养马的老闻头。
“什么事?”
“将军,大事不好了,马,马……病了。”
步六还没有醒,迷迷糊糊的,“什么马病了。”
“咱们军营里的战马啊。”
“病了,就请兽医官来治病。”
步六用手捂着眼睛,翻了个身,“和我说有什么用。”
老闻头拉着他的胳膊,急得不行:“将军,统统都病了,一匹都爬不起来!”
步六蹭的坐起来,“都病了?”
“昨儿夜里我还瞧过的,一个个都好好儿的,今儿一早的时候,就都趴下了。”
老闻头哭丧着脸:“怎么都趴下了呢?”
步六一掀被子,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冲出去。
冲到连排的马厩里,他踉跄了几步方才站稳,抬眼一看,整个心直往下沉。
马厩里,没有一匹马是站着的,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神情恹恹。
这是怎么回事?
都病了?
大战将即,军营里的战马出问题,非同小可,问起责来,上上下下都吃不了兜着走。
步六大吼一声:“来人,来人,快去请兽医官,快!”
三个时辰到,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巡逻的侍卫又换一岗。
诵经一夜,僧人们也累得够呛,与小裴大人打过招呼后,排着队浩浩荡荡离去。
裴笑走到废墟旁,用脚碰碰谢知非的。
“生生守一夜,咱们也该回去了,天皇老子怪罪下来,咱们都有话说。”
谢知非一夜没闭眼,眼睛都熬红了,“怀仁出来了没有?”
裴笑捂嘴打了个哈欠,“他要出来,黄芪能不来报讯?”
那就还在宫里呆着;
那就意味着,新帝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彻查郑家的案子。
谢知非长长吁出口气。
一夜枯坐,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个是郑淮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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