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赚的呗!”
谢知非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还扭头忿忿道:
“以后少骂我几句,我都多大人了,还当真骂上瘾了,要骂骂你儿子。”
“谢老三!”
谢老三脚步一顿,扭头,瞪眼,埋怨。
“哥,你都是一家之主了,别动不动就把嗓门拔得老高,要和风细雨,要沉稳端庄,要让人摸不着你的深浅,这才是当家人该有的样子。”
这小子还敢教训起他了?
谢而立恨得牙直咬:“滚滚滚,别在我面前晃荡!”
“滚就滚!”
谢知非深吸一口气,手去拉门。
拉门的瞬间,他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哥,老三滚远了,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是不是人长大了,都会想起童年的事。
八岁那年,他刚刚成为谢家三爷没几天,还虚弱的只能躺在床上,白天睡多了,夜里自然就睡不着。
半夜,一个白净的少年悄悄的进来,眼睛红红的,看着他。
“老三,你快点好起来,好了,哥带你去北海走走,那边的桂花都开了,香呢。”
少年一边叹气一边说,“只要你身子好,哥什么都让着你。”
说的都是大话。
他身子好了,哥不仅没有让着他,反而对他严苛至极,动不动就罚跪。
可他心里清楚,他在里头跪,哥在外头等,他跪到什么时候,哥就等到什么时候。
谢知非闭了闭眼睛,转身最后看了一眼书房的门,大步离开。
等在远处的朱青迎上来,“爷,下面去哪里?”
谢知非深目看着他:“大姐那头我就不去了,她眼睛不行,心思却比谁都细腻,你……”
“三弟。”
一个声音从边上斜出来。
谢知非往声音的方向瞄了一眼,却见老二谢不惑翩翩而来。
事实上,谢不惑继承了柳姨娘的长相,是好看的,只是他的好看,与他的才能一样,都人为的隐去了三分。
谢知非笑了一下,“哟,是二哥啊,你这是……”
谢不惑看了眼手里的账本,“外头几个铺子的账,送来给大哥过过目。”
“二哥只要没在里头动手脚,这账我哥过不过目,都一样。”
谢不惑沉下脸来。
谢知非却只当看不着,故意用肩去撞了他一下。
“二哥,有句老话是这样说的,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咱们谢家,上阵是别想了,打虎还是要盼一盼的,你说是不是?”
谢不惑被撞得趔趄了一下,扭头去看——
入眼的是一双黑沉的,像深井一样的眼睛,有什么东西在那眼里一闪而过,谢不惑想细看时,却只见到了那眼里似笑非笑的轻蔑。
“二哥,我若说错了,你只管骂。”
谢知非漫不经心的坏笑着:“不过得关起门来骂,到了外头,咱们还得相亲相爱的,别给人瞧笑话去!”
话里话外都是警告,当他是傻子听不出来吗?
谢不惑只觉得反胃,袖子一甩,扬长而去。
走出几步,细细咂摸,又觉得有些不对,他转过身,发现谢老三还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仗着和太子交好就又轻狂起来了?
德性!
谢不惑心中恼怒,扭头又走。
谢知非等他走远,慢慢收起笑容,“走吧,先去看看大嫂。”
“爷刚刚的话没说完。”
谢知非盯着朱青,轻笑了一下:“罢了,这话留到最后我与你说!”
朱青神色变了变,一旁的丁一忙道:“大奶奶在花厅理家。”
“瞅瞅去!”
……
花厅里,几十个下人规规矩矩的垂首而立。
大奶奶朱氏端坐在正位上,正看着手里的账本。
身后的春桃见大奶奶咽了咽喉咙,忙把温茶递过去。
朱氏接过温茶,喝了半盅,缓缓开口:
“厨房这头的账做得有些模糊,还要再仔细些……
马上八月十五,今年府里不宴请,各房各人就多添两身新衣,针线房的人留个心眼,新衣颜色要素淡一些……”
一桩一桩,有条不紊。
谢知非静静的听了一会,朝朱青、丁一递个眼色,主仆三人悄无声息的回了世家院。
院里,摆设依旧。
谢知非进到堂屋,便在上首处坐下。
朱青知道这是轮到自己了,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三爷?”
三爷的目光彻彻底底地沉下来,脸上再无半分笑意。
“你的心在这里,想来是不会跟我走的,我也不会让你再跟着。”
“爷?”
“听我把话说完。”
谢知非淡淡道:“你我主仆一场,我待你几分真,你待我几分真,心里都是有数的。
人不可能每一步都正确,都有软肋,都有七寸,我处在你的位置,不可能做得比你更好,”
朱青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
“我遇着晏三合是命中注定,你喜欢她,也是命中注定,逃不脱的。”
谢知非的口气软了一些。
“朱青,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只盼你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上,好好护着我大姐,护着我谢家。”
“爷?”
“朱青啊,我们主仆只能走到这里了,再不能往前走一步,从此就各安天命吧!”
“爷啊——”
朱青哀嚎一声,趴在地上无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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