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仪、丁廙正在私下里密议如何卖主求荣,却陡然间听到曹植的声音,自是吓得魂不附体,呆在当场。原来曹植喝了点酒,作了几首诗,一时觉得昏昏欲睡,便趴在案上,打起呼噜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睁眼醒来,却不见丁仪、丁廙二人,便出来找寻。来到此间,远远望见兄弟两个正在窍窍私语,他对二人素来信任,也不以为意,便大声呼喊,这样一来兄弟二人的密议他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丁仪、丁廙二人做贼心虚,还以为曹植全都知道了。第一个反应便是想要撒腿便跑,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兄弟二人都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跑得过轻功卓绝的宫中侍卫?怕是没跑出几步就血溅宫阙,脑袋搬家了。二人听曹植说话的语气,觉得他不像是有所查觉。他们都知道曹植性格直爽,不善作伪,若是发现他们图谋不诡,一定会怒不可遏,当场便令侍卫砍了他们的脑袋。当下兄弟二人对望一眼,硬着头皮走到曹植跟前,行礼磕头。
曹植哈哈一笑,道:“不是说了,见到我不用如此多礼么?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这句话当真是废话了,兄弟二人正在密议,却被正主抓了个现形,这脸色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丁仪咳嗽两声,道:“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想是昨晚着了凉,刚才又给冷风一吹,有些伤风。”
曹植信以为真,道:“最近天气转凉,你们可要小心身体啊。”
丁廙道:“多谢皇上关心。”
曹植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顿了顿道:“方才我虽然作了几首诗,却还未尽兴。走,我们再到景色宜人之处,即影抒情,做上几首。谁要是做不出来,便罚酒一斗!”
丁仪道:“皇上文采风流,古往今来无人可及,微臣自是难及万一。”
曹植道:“都说了,你我三人情如兄弟。以后有人的时候你们叫我皇上,没人的时候,我们就是你我兄弟相……”
忽听得远处有人大声喧哗,离得远了也听不真切。
曹植皱起眉头,道:“这又出了什么事。他们难道不知我饮酒作诗时,最烦他人搅扰吗?”
丁仪心想多半是那近侍贼心不死,又跑来碰运气,说道:“我去看看。”
曹植道:“嗯,多半是那些大臣又来劝朕少饮些酒,以免误了正事。真是啰嗦!你去和他们说朕已经睡下了,有事等朕醒了之后再说。”
丁仪道:“就是皇上喝酒越多,越能下笔成章,这些痴人,又如何省得?”
曹植哈哈大笑,道:“知我者丁正礼也。你这就去替我挡驾吧。”拉着丁廙向荷潭走去。
丁仪知道曹植没听见他二人的对话,松了口气。来到御园门口,只见荀攸、蒋济、刘晔等一班大臣站在门外和侍卫理论。那些侍卫为了保住脖子上这颗脑袋,自然不敢放他们进去。荀攸等人都是君子,自是动口不动手,当下使尽浑身解数,不住劝说。可这些侍卫都是武人,从来都是动手不动口,荀攸等人那套之乎者也的所谓金玉良言,对他们来说便如对牛弹琴一般,岂能入耳?解决问题的方法即不对路,这效果自然不佳。是以不论众人如何劝说,这些侍卫都是王八吃砰砣铁了心了,死活不肯让路。
正吵嚷间,丁仪到了,皱起眉头道:“皇上已经睡下了,你们不可打扰,有什么事等他醒了再说吧。”
刘晔一见丁仪气便不打一处来,道:“都是你这个佞臣整天缠着皇上喝酒,把正事都给耽误了。总有一日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丁仪气塞胸臆,哼了一声,道:“都是你们这帮大臣无能,什么事拿来烦皇上。皇上封你们为三公九卿,爵为列侯,就是要你们替他分忧的。你们什么事都处理不了,都要拿来烦皇上,要你们何用?”
蒋济道:“若是寻常小事,我们几个自不敢来打扰皇上雅兴,可如今敌兵犯境,江山危如累卵,不由得我们不来。皇上睡了也罢,没睡也好,总之我们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皇上。”
丁仪心道:“定是那个不开眼的近侍将这帮瘟神给引来的。”阴恻恻道:“皇上肯有严令,不论何人只要打扰他的雅兴,杀无赦!你们几个都是国家栋梁,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可惜的很哪!”
刘晔道:“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皇上竟还有闲情雅志,饮酒赋诗。今日他便是杀了我,我也要见他一面,痛陈厉害,不能再由着他这么胡来了。”
丁仪心道:“你们若是见到皇上肯定要说我坏话的,这一面我如何能让你们见上?”挥了挥手,道:“皇上饮酒时最烦的就是有人拿着那些俗事来烦他,到时怪罪下来,连我也要跟着倒霉。你们几个想死没人拦着,可若是连累得我跟你们一起死,那可就划不来了。”对侍卫队长说道:“皇上有令若有人不奉诏命,擅闯禁地,打扰他的诗兴,可不必请旨,立即格杀,下手者有功无罪!”
众侍卫听丁仪的言下之意,竟是要他们杀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均想这些大臣都是国家栋梁,皇上平时极其倚重,若是没有请旨便将他们杀了,皇上事后后悔起来,丁仪肯定是没事,自己这脑袋可就在脖子上坐不安稳了。
刘晔怒道:“今日先打死你这个奸臣,除却祸根,再作区处。”说着袖出上朝用的笏板,向丁仪的顶门打来。大臣进宫都是要经过搜检的,身上不能携带尺寸之刃。此时他身边也就这件兵器比较趁手了。这件兵器若是在武学大家使来,却也能将人打得脑浆迸裂。可刘晔手无缚鸡之力,这一下子无甚力道,既便拍在脑门上也不过就是肿起个包,有何用处?
丁仪为了和他们说话,已走到众武士之前。眼见着刘晔挺起笏板冲了过来,不由得吓了面如土色,退了两步,走到一干侍卫之后,大声喝道:“侍卫们,还不动手,皇上平时养你们何用!”
众侍卫对望一眼,一咬牙各挺兵器,一齐发作,没头没脑的向众大臣乱砍。众人手中没有兵器,况且寡不敌众,弱不敌强,如何招架得住?惨叫声中便有两三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倒在血泊之中,当真是白玉阶前作战场,金銮殿上见阎王。好在众侍卫知道这些大臣个个来头不小,不愿无端开罪他们,只是捡了些籍籍无名的小角色下手,旨在立威吓人,令群臣知难而退,以免多所伤亡。战不片时,群臣死于乱军之手的,约十分之一,其余个个带伤见血,发一声喊,鼠窜出宫。
丁仪哈哈大笑,命众侍卫迅速清理现场,以免曹植出来时看到,不好交待。自己则转入园中复命。
其时曹植诗没做出几首,酒却又喝了不少,满脸通红,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丁仪笑了笑道:“皇上圣明,果然是那些大臣不满皇上饮酒,跑来啰嗦,其实没什么事。如今都被我赶出宫去了,没有了这几只苍蝇,皇上可以安心吟诗作赋了。”
曹植道:“说得好!这些个大臣真像苍蝇一样,整天在我耳边嗡嗡嗡地,烦也烦死了!”
正在这时,天边有两队大雁,排成“人”字形,向南疾飞。丁廙心念电转,当即赋诗一首,说道:“当此良辰美景,何必说这些大煞风景的话题?适才臣见群雁南飞,偶有所感,已作诗一首。皇上可要加把劲了,不然这场比试,可就是您输了。”
曹植笑道:“你那首诗文辞虽美,意境却不甚佳,待我作来!”说着抬起头来,望着天上那两行征雁,出了一会神,举起酒爵,咕地一下,喝干了。跟着摇头晃脑,凝神苦思,好似他刚喝下的不是琼浆,而是摇头丸一般。
荀攸左肩被长枪刺了一下,右臂被长剑划了道口子,带伤而回。回到家里命人请来太医,给自己包扎伤口。太医见他只是去了一趟御花园,回来之后便面青目肿,肩头、手臂鲜血长流,像是到战场上晃了一圈一般,大为纳闷,却又不多敢问。仔细检视各处伤口,取出专治跌打损伤的祖传秘药给他外敷内服。他未进太医院前曾干过一段时间的游方郎中,终日在街上摆地摊兜售狗皮膏药,此时又干回老本行,自是得心应手,如鱼得水,手脚十分麻利。
荀攸一声不哼,任他施为。屋内寂然无声,过了良久,方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受伤?”
那太医道:“这种事情下官不便多问。”
荀攸叹了口气,道:“这伤不碍事吧?”
那太医道:“不碍事,不碍事。不是我吹牛。这药可是老祖宗穷其一生的心血方研制而成,内含九九八十一种珍贵药材。专治跌打损伤,刀伤棒创。不论那人伤的如何严重,只要他服了我这药,保证行走如飞,和没事人一样。”这套词原是他兜售狗皮膏药时的广告,不说已久,此时听荀攸问起伤势,情不自禁的又冒了出来。
荀攸微微一笑,道:“只要不耽误明日早朝就好。”
那太医道:“误不了,保证误不了。丞相伤得如此之重,仍忧心国事,念念不忘来日早朝,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啊,老百姓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荀攸摇了摇头,喃喃道:“老百姓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那太医在他的各处伤口上都敷上伤药,道:“好了。丞相今晚早些休息,好好睡上一觉,明早起来这伤便好的差不多了。”
荀攸道:“嗯,多谢你了,下去领赏吧。”那太医喜滋滋地退了下去。荀攸来到案前坐好,取过一张白帛铺在案上,提起笔来,略一凝神,奋笔疾书。
次日卯时,荀攸到了皇宫,只见正殿内大小官员三三两两的聚到一起,窍窍私语。荀攸走到刘晔跟前。刘晔道:“看来今日又不早朝了。”
荀攸摇了摇头,辛毗道:“原先只是偶一为之,倒也无伤大雅。可最近皇上连日不朝,眼见着敌军大举压境,江山危如累卵,似此该如何是好?”
荀攸与刘晔对望一眼,同时摇了摇头。辛毗道:“今日皇上若再不朝,我等进宫死谏,如何?”昨日辛毗有事外出,直至傍晚方回,没有跟着众官一起去御花园,得以幸免于难,因此对此事也就一无所知。
蒋济走了过来,道:“没用的,昨日我们几个到御花园禀告敌兵犯境之事,结果皇上没见到,却撞见丁仪。那厮不由分说,喝令文侍卫对我们大打出手,将我们给赶了出来。”
辛毗怒不可遏,连声叫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进宫找皇上评理去!”
荀攸道:“佐治不可莽撞,这事当从长计议。”
刘晔道:“如今皇上受丁仪、丁廙二人蒙敝,以为天下太平无事,便耽于嬉戏,荒废政事。佐治既便进宫也见不到皇上,若是撞到丁仪兴许还要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正说话间,一名近侍从内殿转了出来,道:“皇上身体不适,今日便不早朝了,各位都回去吧,别在这等着了。”
辛毗问道:“皇上到底是身体不适,还是宿酒未醒?”
那近侍道:“大人既然知道了,何必明知故问。”
辛毗怒道:“如今敌军压境,江山转眼不保。皇上居然还在醉生梦死,吟诗作赋!你去和皇上说,微臣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启禀皇上。”
那近侍道:“皇上昨日与丁大人饮酒作诗,很晚才睡,如今兀自未醒,谁敢打扰?大人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等皇上醒来再说。”
辛毗气得胡子根根上竖,叫道:“哼,我今天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进宫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打醒!”说着捋起袖子,便要闯宫。
荀攸等人大吃一惊,忙一拥而上,将其死死拽住。那近侍眼见众人乱作一团,便乘机脚底抹油,不再和他们朝向了。群臣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在朝上傻等一阵,方怏怏而回。此后一连十余日,曹植都传旨免朝,躲在宫中和丁仪、丁廙二人饮酒作乐。这时各地的告急文书好似雪片一般堆到丞相荀攸案前,荀攸眼见江河日下,自是忧心如焚,可是见不到曹植,调不来兵马,也只有干着急的份了。
原来那日许褚重伤昏迷,被众将抬入大帐不久便即醒来。跟着便挣扎着站起,不顾众将劝阻,带伤上阵,连夜引军追赶臧霸。追到南宫左近正遇臧霸大军。两下里列成阵势,混战一场。臧霸军人数虽多,但输了一阵,士气低落。而许褚军胜了一阵,气势如宏,高呼酣斗,以一当十。臧霸军抵敌不住,大败亏输。臧霸引着败军逃往信都。信都守将陈矮也见过曹丕派去招安他的人,正自犹豫不决,却见臧霸大败而回。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这形势这么明显,陈矫又不是傻子,自然一眼便看了个明白,当即做出决定,将臧霸诱进城来,打算把他灌醉后绑了,解到邺城献功。这样曹丕一高兴,兴许他的官号又能长上十几个字。亏得陈矫手下有一个小卒和臧霸同乡,探得消息之后,冒着生命危险报知臧霸,臧霸吃了一惊,忙引着心腹家将连夜溜出城去。陈矫追赶不上,开城降了许褚。这边孙观见许褚军屡战屡胜,终于下定决心投降曹丕,跟着引军北上,同许褚军合兵一处,奋力痛打臧霸这只落水狗。臧霸方到南皮,还来不及收拢败兵,孙观便引军赶上,两军相交,臧霸又败,引着数十骑逃往平原,打算回到青州重整兵马再决胜负。孙观知他心意,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引军衔尾直追,追到鬲县,终于追上。臧霸见敌军势大,便凭城坚守,孙观一面筑起长围,将城池团团围住,一面分遣众将略定青州辖下各处郡县。这些郡守县令都是属墙头草的,见哪边风大就往哪边靠,眼见着孙观一路高歌猛进,节节胜利,风头正盛,不靠他靠谁?大军一到,便即投降,旬日间青州所属各郡县重新归属曹丕。世事如浮云,变幻莫测,有时眼见形势一片大好,可转瞬之间便江河日下,一发而不可收拾。这一点在当今的股市上体现的犹为明显,有的人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有的人一夜之间输光老本,激动的从数十屋高楼上涌身跳下,摔成肉泥一堆。“是非成败转头空”罗贯中笔下的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臧霸屡战屡败,青州得而复失,这一切的一切曹植躲在深宫中不闻外事,竟是毫不知情。当然他偶而也向丁仪、丁廙二人问起外间的情况。二人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编起瞎话来自然是一套一套的。随便胡说八道一番,曹植信以为真,还以为形势一片大好,曹丕转眼便要灭亡,便不以为意。他从邺城逃出时惊魂几绝,再加上前些日子终日苦思如何扭转乾坤,头昏脑涨,这诗自是许多没作了。一日不作诗对他来说就和韦公小宝一日不赌钱,一日不骗人一般,当真是说不出的难受。此时悬在他心头的大石陡然间被放下了,便又开始故态复萌,整日价和丁仪兄弟二人饮酒作诗,终日烂醉如泥,不上朝的记录也被他一再刷新。这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便起了个大早,来到了阔别以久朝堂,坐在龙椅上向下望去,只见朝堂上只有荀攸、蒋济、刘晔等廖廖数人,其他人都不知死到哪里去了,不禁大为纳闷,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荀攸原本打算大骂曹植一顿,可到了如今,他也没这个心情了,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刘晔怒气勃勃的道:“皇上还有脸问。微臣想请问皇上,皇上有几天没上早朝了?”
曹植脸上一红,道:“这个……这个……朕最近有些不舒服……这个……”
蒋济道:“大魏江山已岌岌可危了,皇上若是今天仍不上朝,明日微臣也不来了。”
曹植一脸惊愕,道:“大魏江山岌岌可危?子通怕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荀攸道:“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不争的事实。没来的这些人有的心灰意冷,已另投明主,有的见皇上老不上朝,便不再朝堂上空等了。再这样下去,国将不国了,皇上。”
曹植一张脸涨得通红,小声嘀咕道:“朕就知道,一上朝你们就要和朕说这些陈词滥调。朕不就喜欢饮酒赋诗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今天这一出八成是你们为劝我别再饮酒,故意作给我看的。”向站在身旁的近侍使了个眼色,那近侍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
正说到此,忽见一名近侍匆匆进殿,道:“南魏使臣满宠前来同皇上议和,现在宫门外等候皇上召见。”
曹植挥了挥手,道:“我军已兵临城下,邺城转眼便破。子恒这时才想着来觏和,怕是有些晚了吧。不见!”
荀攸心中一凛,寻思:“子恒这手大是高明,不知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蒋济道:“启禀皇上,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局面了。臧将军屡战屡败,被曹休围于鬲县,河间以南各郡县得而复失,如今都已属了子恒……”
曹植听了这话,脸色登时大变,道:“这怎么可能!朕可是听说臧将军节节胜利,频频告捷,如今已杀到阳平亭,离邺城不过数十里……不,你说的不是真的,你说的一定不是真的。”世人都喜欢听好话,曹植自然也不例外。他明知蒋济不会撒谎,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但心里还是不希望这是真的。
刘晔道:“所谓臧将军大胜的消息,皇上可是从丁仪、丁廙那里听来?”
曹植点点头,道:“嗯,他们和朕亲如手足,一定不会骗朕的,一定不会。”
蒋济道:“皇上同子恒乃是骨肉同胞,一言不和,尚且操戈相向。更何况丁仪、丁廙二人,不过是异姓之人,和皇上既不沾亲又不带故,皇上却对他们言听计从,何其愚也!”
曹植怔了一怔,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荀攸轻击两掌,站在殿外侍候的近侍走进殿来行礼,荀攸道:“去把前线的战报取来给皇上过目。”
那近侍双手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书,恭敬呈上。曹植见战报竟如此之多,大失惊色,取过一份来一看,登时面如死灰,呆若木鸡,愣了好一会,又取过一份看罢,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他不死心,接连看了十数份,颓然坐倒,反反复复只是一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荀攸道:“对皇上来说也就十数日不上朝,可外间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人君者为何要日日上朝理政,皇上现在应该知道了吧。之前我们劝皇上少饮些酒,皇上总认为是老生常谈,杞人忧天,现在呢?”
曹植呆呆在坐在龙椅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荀攸叹了口气,道:“伯宁已在宫门等很久了,若是激怒了他,局面可就不好收拾了。这人到底见是不见,还请皇上早拿主意。”
曹植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见见了。”
过不多时,满宠进殿,行礼已毕,道:“微臣已在蓟县苦候数日,看来想见皇上一面,还真的很不容易。”
曹植羞惭满面,道:“这个……这个……子恒派你来有何话说?”
满宠呈上国书,跟着舌灿莲花,表明曹丕求和诚意。刘晔道:“如今子恒形势大好,为何反来求和。凡事不近人情,必有诡计,难道是有何图谋?”
满宠道:“皇上与我主本是至亲兄弟,只因听信小人言语,这才兴师作乱。我主起兵应战,乃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偶然大胜,已足以惩戒皇上无故兴师之罪。又岂能斩尽杀绝,将自家兄弟逼上死路?我主此举,实是为了两国百姓及骨肉亲情着想,务请勿却为幸。”
曹植心道:“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挥了挥手,道:“伯宁远来劳苦,且先下去休息片刻,容朕君臣商议之后,再作决定。”
满宠微微一笑,行礼辞出。曹植问荀攸道:“你怎么看。”
荀攸道:“不管子恒求和是否出自真心,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我们都不好拒绝。”
刘晔向蒋济望了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曹植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荀攸摇了摇头,道:“子文攻打易京已久,劳而无功,兵士已十分疲劳,不堪再战。不若乘这个机会息兵安民,休养生息,待时而举。”
曹植道:“辛佐治呢?去把他请来,朕想听听他的意见。”
蒋济道:“启禀皇上,佐治对皇上已是大失所望,上表辞官,跑到长安投了刘备。”
曹植脸色一变,呆了半响,叹了口气,道:“有请伯宁上殿。”
满宠在殿上和曹植反复商议和议条款。曹植见事态对自己不利,有心退让,以求喘息。满宠怕事有中变,也不为己甚,但条约文字严谨,不容半点含糊,双方反复商议,直到初更时分,方才商议停当。曹植设宴款待满宠,酒宴一罢,曹植转入宫中,令人叫丁仪、丁廙二人叫来,臭骂一顿。二人见曹植去上早朝,便知大事不妙,忙在家商议应对之策。此时他们早已试演几次,对各种可能都预拟了应变措施,当真的胸有成竹。一听曹植大骂,登时跪倒在地,说他们也是误信人言,这才认为形势大好,不以为意。跟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曹植饶了他们的狗命。曹植这几日僻处宫中,对外间之事一无所知,只道是他们也是听了他人言语,以讹传讹,这才说前方大胜的。听他们说得可怜,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登时软了,挥手令他们起来。丁仪、丁廙二人却不起身像头狗一样的趴在曹植脚边,不住摇尾乞怜。曹丕经不住他们软磨硬耗,花言巧语,终于信了他们的鬼话,不再追究他们的罪过,丁仪、丁廙这才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
曹植道:“今番损兵折将、山河破碎都是朕好饮误事之故,朕心里好生惭愧。从今日起朕打算不再饮酒了,你们两个也少进宫吧。”
丁仪当然知道自己少进宫意味着什么,忙道:“如今和议已成,兵革不兴,国家太平,百姓安居,皇上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曹植道:“这和议方成,大小事情千头万绪,没朕处理怎么成?”
丁廙道:“荀公达办事干练,这些事情,他自会应付,何劳皇上操心?”
曹植道:“可朕若老是不上朝,总也不是个事。”
丁仪道:“这朝皇上大可去上,这诗也不妨接着作,皇上文采出众,下笔成章,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当乘太平之时多作几首绝妙好辞,传之后世。古往今来的皇帝不是只会打仗,就是只会治国,像皇上这样文武全才,出口成章的皇帝那可是绝无仅有的。后代子孙要是读了皇上的诗,一定会打心眼里佩服的。”
曹植缓缓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倒也有理,可这……”
丁仪道:“如今不打战了,还有什么事情要皇上处理?皇上大可放心。再说这当皇上就是要享清福的,若是天天处理烦琐的国事,又有什么意思?”
曹植深以为然,点点头,道:“嗯,就这样吧。”
其实曹丕议和不过是缓兵之计,暗地里仍在调动兵马。其时曹彰正猛攻易京昼夜不停,得知双方议和之后,便即退往范阳,安下营寨,休整士卒。哪料曹休接到曹丕密令,弃了辎重,轻兵倍道而行,选了一个月夜风高的晚上,突袭范阳大营。曹彰猝不及防登时着道,大败亏输。曹仁乘机引军杀出,与曹休合兵一处,一面将曹彰围困在逎县,一面自领一支军马,出奇不意,偷袭蓟县。
其时和议方成,守城将士个个麻痹大意,疏于防守,曹仁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南门。招呼大军进城,一时之间杀声震天,鼓声动地。蓟县百姓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忽听杀声四起,吓得醒了过来,抱着被子抖个不停,不知出了何事。荀攸一听见喊杀声,便知大事不妙,忙到宫中来见曹植,宫中侍卫听得喊杀声,知道非同小事,自是不敢拦阻。荀攸一路畅通无阻,直入寝殿,右脚刚踏进门框,大声叫道:“不好了,南魏军马杀进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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