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着一袭半新不旧的袄裙,长发绾髻,只有两枚素银簪子点缀,手腕上空落落的,连枚银镯子都没有。
这副穷酸样儿,连大户人家得脸的丫鬟都不如。
她就这么寒酸兮兮的走进长青堂,朝着坐在主位的范氏一福身:“母亲。”
又朝范氏身边穿金戴银、满头珠翠的少妇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这位想必就是大姑奶奶吧,常听府里的下人说大姑奶奶钟灵毓秀,今日一见,果真气度非凡。”
周蕙兰昂着下巴,睥睨作态:“侯府嫡女的气度,自然不是小门小户出身能及的。”
宋澜也不恼,走到下首落座,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周蕙兰扔给她一个轻蔑的眼神,挽着范氏的手臂,眉飞色舞的述说镇国公府的泼天富贵,说赵文渊的大好前程,说夫妻间的情深意重。
宋澜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安安静静的宛如一尊木雕。
“母亲,您女婿得知您老人家身子欠安,当即叫女儿带来一株百年老参给您补身子。”
范氏拍着周蕙兰的手背,眯着眸子舒心不已:“女婿有心了,也是我儿有福气,是个天生命好的,旺夫旺家。”
宋澜差点绷不住笑出来。
周蕙兰过府六年没生养,赵文渊四个姨娘四个通房,却没个一儿半女。
都快给人整绝后了,就这还旺夫旺家呢!
母女俩阴阳怪气一阵,见宋澜始终不接话,还当她怕了周蕙兰这个镇国公儿媳。
范氏不耐烦瞧她,没好气的数落几句,就把她撵走了。
宋澜乐得一身轻松。
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既然周蕙兰带回来不少好东西,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是夜三更,宋澜故技重施,将周蕙兰归省的礼物,以及带来自用的金银细软、绫罗绸缎,通通一扫光。
就连白日里穿的那身衣裳,都给收缴了。
清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打破南阳伯府的平静。
昨日才入库的礼物,以及大姑奶奶的日常用度,竟然不翼而飞!
周蕙兰气得脸色铁青,在屋里好一通打砸。
原就只有几件不值钱的装饰品,她这一通火发完,真就只剩四面墙顶上梁了。
周蕙兰正要杖责上夜的丫鬟与看守库房的婆子,王婆子神情慌张的走来,禀报府库失窃之事。
“大姑奶奶息怒,说来这事也怨不得各位姑娘们。日前咱们府上已遭了一次贼,夫人抄检全府未果。既大姑奶奶回来了,烦请您费神,查一查此事。”
周蕙兰眼睛瞪得铜铃样大,失声道:“什么?府里才刚遭窃?”
王婆子连连叹气:“是啊!库房里那样多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夕之间尽数被盗,偏生上夜的婆子、护院半点动静都没听到,抄检全府也不曾查到蛛丝马迹。”
周蕙兰冷笑:“那么多东西,一两个人运不出去,人多了不可能毫无动静,依我看定是内贼!”
她点了几个得力的丫鬟婆子,又让王婆子去叫一队护院过来,声势浩大的直奔库房。
库房门锁完好,窗户也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但库房里的东西却凭空消失,一件不剩。
周蕙兰傻眼了。
她为了显摆自己嫁得好,行李足足装了五辆马车。
大到桌椅屏风,小到茶杯酒器,该带的不该带的都带了。
其中一辆马车上,装的全是各地官员的孝敬,不乏古玩玉器、名家字画、珊瑚、蜀锦、南洋珍珠等千金难求之物,光银票足足有八十万两。
这些都是要送进镇国公府的,周蕙兰原计划料理完宋澜,就回镇国公府去,将礼单和宝贝献上。
现在东西全丢了,她根本不敢想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
周蕙兰当即下令封锁大门、侧门、角门,所有人不许进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抄检。
就连每一处地皮都严格检查过,但凡有巴掌大一片新土,都要挖开来看看。
午后,抄检大队杀到海棠院。
宋澜正在午憩,绿萝拦着不让进,怕惊扰到自家主子。
周蕙兰身边的婆子一巴掌扇过去,打得绿萝滴溜溜转了一个圈,一头撞在门框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周蕙兰带人冲进屋里,站在当门四下一打量,直奔内室而去。
宋澜被吵闹声惊醒,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还没开口,就听周蕙兰嗓音颤抖的质问:“是你!一定是你!说!你把我的东西藏哪儿去了?”
宋澜一脸迷茫:“什么东西?大姑奶奶丢东西了?”
“你还装!定是你嫉妒我出身侯府,又嫁得高门贵子,眼红我拥有数不清的宝物,趁夜偷了我的!”
宋澜眯眸盯着她瞧了片刻,倏地笑了:“捉奸捉双,捉贼拿赃,大姑奶奶可别红口白牙污蔑人。我到底是你长嫂,你不敬我,也该敬你长兄三分。”
“我呸!就是你害我长兄!”周蕙兰目眦欲裂,指着宋澜大叫,“来人,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将东西找出来!”
宋澜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请便,不过你们小心点,别碰坏我屋里的东西。”
“宋家清贫,比不得镇国公府泼天的富贵。我的嫁妆都拿去给你长兄积德祈福了,就剩下屋里这些卖不出去的笨重家什。要是弄坏了,那我可是要大姑奶奶赔偿的。”
周蕙兰手一挥,厉声道:“还不快动手!”
她可以仗着身份狂妄,底下人却不敢,翻找的动作很轻,连响动都很少发出。
绿萝扶着门框缓了半天神,好不容易找着北,跌跌撞撞的扑过来。
“都怪奴婢不中用,拦不住这群凶神恶煞,惊扰了少夫人,请少夫人责罚。”
宋澜本来是任由周蕙兰作威作福的,但看到绿萝脸肿得老高,顿时怒了:“谁打的?”
绿萝噙着泪摇头:“奴婢不疼,真的。”
宋澜眯眸,掀开被子起身。
绿萝连忙拿起外衣给她披上。
宋澜走到周蕙兰面前,劈手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
“啊!贱人!你敢打我?!”周蕙兰被打蒙了,捂着脸不可置信的大叫,“我爹娘都没打过我!你竟然敢打我!”
“你们都还傻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打死这个贱人!”
她瞪着眼睛大叫大骂,唾沫星子乱飞。
丫鬟婆子们却不敢动。
主子敢在娘家作威作福,她们身为镇国公二房的下人,却不敢在人家的地盘上,对人家的正经主母动手。
绿萝也吓傻了,怕宋澜吃亏,张开双臂护小鸡似的把她护到身后。
宋澜气定神闲,浑然没把周蕙兰放在眼里,冷声道:“绿萝,去报官,就说南阳伯府大姑奶奶丢了要紧的东西。”
周蕙兰眉头一拧,咬牙切齿地道:“不许去!”
宋澜挑眉,惊奇地道:“奇怪!前不久府里失窃,夫人不许报官。今日大姑奶奶丢了东西,也不许报官。莫非——丢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周蕙兰眸子一缩,色厉内荏的呵斥:“你胡说!本夫人行得正坐得直,岂有见不得人之理?”
宋澜点头:“既如此,那就请顺天府的官差来,他们查案子快得很,新婚那日合卺酒遭人投毒,顺天府不消半个时辰便查清楚了。”
周蕙兰一阵心虚,总觉得宋澜似乎意有所指,移开目光不敢看她。
也顾不得计较那一巴掌了,指挥着下人找东西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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