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六万贯,让众人心中大石落地。
“哈哈哈哈哈,六万贯,赶紧给本王兑换!钱直接运到澧王府就行……”李宽放声大笑,还没嘚瑟完,便被李缬云一把推开。
她迫不及待地问:“这玉珠到底是何来历?”
“此事说来话长,诸位稍候。”掌柜拨开帘子走进内室,不一会儿,取出一只扁长的匣子来。
掌柜当着众人的面,将匣子打开,只见匣中锦垫挖了六个凹洞,横放着四颗白玉珠,玉珠上分别雕着三瓣兰花、四瓣菱花、七瓣茶花、八瓣莲花,中间空了两格,缺的正是五瓣梅花与六瓣宝相花。
“诸位都知道,我们永泉柜坊遍布大唐全境,福州也有一家分号。大约两年前,一位闽商带着福州分号的印信来我这里,寄存了这盒玉珠,约定以后只要有人以‘康老子,得至宝。’为暗号寄存钱财,我就提供一颗花瓣与金额相应的玉珠,作为去福州分号取钱的信物。我与福州的掌柜通了信,确认无误,就把这桩生意应承了下来。”
众人一听便明白,这是一个客人在两家永泉柜坊之间“飞钱”,只要两地掌柜配合,便可以用自己提供的信物与暗语,转移巨额财富。
“一年前,有个人在我这里存入六万贯,我便兑换了六瓣花玉珠给他,也就是殿下手中这颗。事后我将此事报知福州分号,让掌柜备足六万贯以便兑换,哪知分号汇入本店的账簿里,始终没有玉珠被兑换的记录。”掌柜看着李宽手里的玉珠,感慨,“半个月前,又有人在本店存入五万贯,取走了五瓣花玉珠。我正惦记着一年前这颗玉珠呢,没想到今日便在殿下手里看见了。”
“一年前存钱的那个人,可是叫梁正言?”沈微澜问。
掌柜摇头:“小人只认信物与暗语,从不问存钱人姓名,也不知玉珠去向。”
“知道这些也够了,足够摸清来龙去脉,”曾寒山脸上带着破案后的松弛,对沈微澜道,“给掌柜玉珠的闽商,就是我们在宝胜柜坊遇见的那个面具人。他策划了梁正言与萧文晟两起诈骗案。只是去年梁正言提前败露,玉珠没能送到宝胜柜坊,而萧文晟这一次,他雇佣了沙万山去拿玉珠,却意外把玉珠输给了你,他为此跟沙万山翻脸,被沙万山杀死,抛尸圊厕。”
“不对啊,”李缬云打断他,“你说戴面具那人策划了一切,那他就是萧文晟的主人。萧文晟玉珠到手,为什么不直接给他,而是送去宝胜柜坊?”
“因为这人极为谨慎。”曾寒山回答,“如果萧文晟直接送玉珠给他,就必须有约他碰面的办法。一个沉迷赌博的骗子给官宦子弟设局,随时都有可能把任务搞砸,牵连到他。所以他将一个完整的局拆开,只让萧文晟完成前半部分,而后半部分,他则雇佣沙万山来完成。”
李缬云隐隐觉得不对,皱眉道:“照你这么说,那个善于口技、夜袭我还绑架得吉的林四郎又是谁?”
“那是沙万山的同伙,说不定就是宝胜柜坊的掌柜,他们意识到玉珠不简单,在杀死闽商前,逼问出了玉珠的秘密。”曾寒山断言。
沈微澜默默在一旁听他们争论,这时忽然开口:“如此谨慎的人,会这么简单就死在沙万山手里吗?”
曾寒山瞬间语塞,他正想着如何驳倒沈微澜,一道窈窕身影走入柜坊。
澧王李宽见到来人,喜上眉梢:“九娘!”
秦九娘妩媚一笑,先娇滴滴拜见了澧王与公主,才向曾寒山禀报:“清晨广运潭发现一具浮尸,死者面带刀疤,捞尸的船夫比对了沙万山的通缉令来报案,县令请您速去认尸。”
曾寒山神色一凛:“仵作去了吗?”
“已经去了。”
他点点头,叮嘱掌柜:“你假装无事继续营业,若再有可疑人物上门,只消拖延片刻,在门口挂上一条青布幌子,自会有人进店料理。”
“是。”掌柜点头哈腰。
曾寒山交代完,离开柜坊,沈微澜快步跟上:“浮尸面目变形,不易辨认,我和你一起去。”
李缬云不想见浮尸,但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理所当然也走出柜坊。
不料出了柜坊头一转,竟然发现身边站着李宽,她噗嗤一乐:“不跟你的九娘叙叙旧?”
李宽叹了口气,抬头望天:“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本王如今已心有所属……”
他感慨到一半,低头发现妹妹已经登车,连忙爬上自己的马车:“喂,你们等等我啊!”
广运潭位于长安东郊,是玄宗皇帝为了方便南方的租赋漕运,于开元末年落成的码头。
几人赶到码头时,负责验尸的仵作已经到了。沈微澜与曾寒山掀开麻布步障,一眼便认出死者是沙万山。
“万幸,尸体是昨夜入水,还不算面目全非,”仵作刚被圊厕里的碎尸整出心理阴影,看泡了一夜的尸体都觉得眉清目秀,“小人已经检查过死者胃部,在胃中发现了湖水泥藻,但用银针检验后,针头微微发黑,可见死者生前中过毒。”
“这是分赃不匀,杀人灭口。”曾寒山断言,“林四郎为了独吞玉珠里的五万贯,给沙万山下了毒。沙万山发现自己中毒,情急之下跳船逃生,却因为毒性发作溺水身亡。”
他吩咐贺大郎:“跟附近的船夫打听一下,昨日一定有去福州的船离岸。”
沈微澜摇头,缓缓道:“不对,如果他们知道玉珠的秘密,为何不直接去西市兑换这五万贯?在舍近求远去福州前,至少也该试一次。”
“这……”曾寒山语塞。
“还有一点,就算闽商被迫说出玉珠的秘密,不至于连抛尸圊厕都说,”沈微澜看着他,一语惊人,“如果圊厕里的碎尸不是闽商,而是宝胜柜坊的掌柜,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曾寒山瞪大眼,被沈微澜的假设惊住:“你是说,那个戴面具的人就是夜袭公主、绑架得吉的林四郎,他一直没死?”
这时仵作在一旁插口:“碎尸手指上有拨算盘的老茧,的确与掌柜的身份更吻合。”
这回轮到沈微澜睁大眼看曾寒山:“这事你怎么没说?”
“我们一开始就推测死者是富商,手上有拨算盘的老茧也不奇怪,我就没说……”曾寒山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叹气,“罢了,不管真凶究竟是谁,我会联系福州府衙,只要去永泉分号守株待兔,迟早能把他抓住。”
两人出了步障,将情况告诉李缬云与李宽,李缬云失望不已:“就这么让人跑了?本公主的账还没跟他算呢!”
连李宽都觉得可惜:“要是早一步抓住人,还能再弄个五万贯。”
“那五万贯要还给苏巨论的,还是你想给他弄个节度使当?”李缬云横二哥一眼,警告他好好做人。
啧,死丫头真看得起他,他要有这个本事,先给自己弄个太子当了!李宽重重哼了一声,扭头上车。
只差一步抓住真凶的感觉令人郁闷,回华阳观的路上,李缬云倚着车窗,越想越不是滋味。
一旁沈微澜注意到她闷闷不乐,柔声问:“公主还在想这个案子?”
“嗯,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怪怪的,”她扭头与沈微澜对视,说出自己的困惑,“去年梁正言换了玉珠,还没送到宝胜柜坊就被逮捕,他在受审时,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受人指使?”
“他打着枢密使旗号诈骗六万贯,说什么都难逃一死,可一旦供出遇害家奴真正的死因是中毒,就会减轻燕国公一府的罪名。”沈微澜与她对视,意有所指。
李缬云仔细一琢磨,脸色渐渐变了:“这一层真相没落在卷宗里,不会是因为我父皇吧?”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她的心,她越想越真,脸色煞白地看着沈微澜:“为了能给燕国公一府降罪,三司掩盖了真相,郭贵妃和梁守谦给你挖的坑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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