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桥村这边。
临近中午时。
朱棣扛着犁,徐辉祖、毛骧每人拎着一串,用草绳串起来的黄鳝回来。
屋内。
马秀英听到动静,顺着窗户看去。
看到几个人的装扮,不由笑了。
片刻后。
简单洗漱后的朱棣,就进来。
第一时间,先跑去看两个小家伙。
春日中午,轻柔的风从窗户吹进来。
婴儿床四角绑着的纸折风车缓缓转动。
两个小家伙,不哭不闹,睁着黑豆豆的大眼睛,盯着风车。
看到朱棣靠近。
朱雍鸣蹬着两只小脚,打量着。
经过一个月的母乳哺育,朱雍鸣和刚出生时,已经完全大变样了,小胳膊上,也出现了一点点婴儿肥。
朱祈婳小嘴张开,两只小手挥舞着,留着口水,咿咿呀呀,不知要表达什么。
朱棣伸出刚洗过,还带着湿气的手指,轻轻在两个小家伙额头点了点。
两个小家伙,顿时咧着小嘴笑了。
……
马秀英、徐妙云谁都没说话,静静坐在床边,看着朱棣,傻笑着逗弄两个小家伙。
好一会儿,朱棣才抬头。
马秀英笑着询问:“未耕种的田地还多吗?”
这段时间,老四每天早出晚归。
她看着欣慰之余,也心疼。
朱棣笑道:“能浇水的水田,今天全部耕完了,接下来,就是种棉花、种玉米的旱地、坡地了。”
“今年村里有十几头牲口,其实我们一点儿都不累。”
马秀英笑着瞪了眼。
有牲口只是能减轻负担,不可能不累。
她可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者。
当然,她也知道,老四是不想让她担心。
笑着转移话题,“今年玉米能煮着吃时,记得给娘送点回去,妙云可是跟娘说了,玉米煮着吃,特别好吃。”
前些天,四郎从隔壁小院,把晾晒干储存的玉米棒,搬到这边。
她还参与了脱粒。
一根玉米棒,大概能产玉米三两,三根玉米棒,就基本勉强满足一个成年人,一天的主食消耗了!
这个产量十分惊人!
脱粒后,四郎为了给他们尝鲜,还用了少许玉米粒,捣成米粒大小的碎粒,做早饭时,加入小米粥中。
别说,和小米一起熬制成的粥,还特别好喝,更粘稠了,还有淡淡的甜味。
想来,就是单纯的用玉米碎粒熬制成粥,一定也不差。
据妙云说,嫩玉米期,煮着吃特别好吃。
今年四郎他们在旱地耕种玉米,如果在旱地实验成功。
对大明来说,会有想象不到的好处。
北方有大片的山地、旱地。
“行,到时候我岳父,您和父皇、大哥、二哥、三哥,所有人,人人有份。”朱棣笑着拍胸脯保证。
去年,村里总计收获了四百三十个玉米棒。
所有的种子,足够种四五亩了。
“你是村长,要起带头模范作用,不要可劲儿给我们送东西。”马秀英笑着提醒道。
虽然乡亲们感激四郎和大丫,不会在意。
但也不能太过分。
人心,就是在一点点过分行为中失去的。
毕竟现在的土桥村是乡土村社模式。
地里种的庄稼,是村里所有人的。
朱棣笑着解释:“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多虑了,庄稼在种下后,除了归属村社全体村民所有。”
“我们还分出一小块,然后在这一小块田中,又以家庭以及家庭人口,进行比较均衡的权衡,给每家分了一块,这小块玉米,就是供各家自由支配,用来自己煮着吃,送亲戚……”
不光玉米。
麦子也有这样的安排。
到了青麦季节,村里有烤青麦穗的习惯。
孩子喜欢吃,大人也喜欢吃。
去年青麦时间,孩子们带着烤青麦穗去上课,就给他和妙云吃过。
除了吃的时候,弄得手和嘴黑乎乎的。
但味道真的特别香。
“搞乡土村社,我们没有一刀切,在充分考虑原有的习俗习惯后,灵活调整乡土村社的一些细节,在尽可能保留原有习惯习俗的基础上,施行乡土村社建设……”
……
马秀英听着听着,渐渐更加认真。
她就说,朝廷要搞乡土村社建设,一定要多听听老四怎么说。
看吧,不光不能引入乡绅,还有很多细节要考虑。
这些细节,恰恰也决定了成败!
就拿保留农民原有的生活习惯这一点。
这就十分重要!
如果一种政策,推行之初,尚未让百姓看到利益,首先给百姓带来不习惯、不方便。
轻则怨声载道,物议非非。
重则,失败而终!
‘也不知那个死要面子的男人,明天会不会来?’
马秀英腹诽着,迫切希望朱元璋能来土桥村,好好和朱棣坐下来谈一谈。
多听听朱棣的话。
这些话,都十分至关重要!
“娘,我去做饭了。”
闻声,马秀英回神,压下心中埋怨,说道:“你休息一下,明霞和妙音在做。”
话中,马秀英求助看向徐妙云。
朱棣敏锐注意到,好笑道:“娘,你想说什么就说,难为妙云做什么。”
徐妙云脸变红,红扑扑,含笑嗔怪瞪了眼。
马秀英也含笑瞪视,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那娘来说。”
反正经过一个月相处,她已经把妙云丫头给捂热了,老四疼妙云,妙云答应了,他总得答应吧?
马秀英看向婴儿床内的两个小家伙,“是关于族谱和名字的事情。”
朱棣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属狗的!跟了你爹,说变脸就变脸!’
马秀英瞧见后,好气又好笑,暗暗笑骂一句,她了解重八,也知道这种男人的性格。
这种男人,意志特别顽固。
想要他们改变主意,千难万难。
忙说道:“你先听娘把话说完。”
“四郎。”徐妙云也安抚道。
她也不想,可母后说出口了,她作为儿媳,总得配合。
这就是母后的智慧。
首先选择从她切入。
朱棣压着内心强烈抵触,耐心听着。
“你父皇给雍鸣,起名高炽,给祈婳起名玉英。”
“真土!”朱棣小声嘀咕。
都是历史上的名字。
高炽还好。
可他家小棉袄,玉英这个名字,真的有点土,不如祈婳听着好听。
马秀英笑着瞪了眼,玉英这个名字的确起的仓促了些。
是她出宫来土桥村,收拾东西期间,重八想出来的。
老四这么疼祈婳,听到这个名字,肯定不乐意。
“娘是这么想的,高炽作为名,雍鸣作为高炽的表字,祈婳就是玉英的小名,到时候,把表字和小名,都写到族谱上。”
这是她想到,老四能接受,重八也能接受的方案。
说白了,她这个当母亲的,就是在这对倔驴父子间,和稀泥。
朱棣能感受到马秀英的期盼,没有反对,点了点头。
马秀英见朱棣没有反对,备受鼓舞。
随即,语重心长继续道:“老四,你得为高炽考虑,你不想封王,不想当什么藩王,可高炽呢?难道像你现在……”
老四恢复王爵很危险。
但她想给自己的小孙孙,谋个郡王、郡主。
“母后!”朱棣骤然抬头,打断马秀英的话:“雍鸣、祈婳未成年前,我身为他们的父亲,我有权代他们做决定,不会接受来自父皇给他们的任何册封。”
……
他会给两个孩子一次选择机会。
想当郡王、郡主。
可以。
但那个时候,他们明事理了,他会告诉他们,当了郡王、郡主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尤其是女孩子。
皇室女子,从古至今,就是联姻的牺牲品。
皇室的男人,联姻如果像他和妙云这样,当然好了。
即便不喜欢,大不了纳妾。
可皇室的女子没有这种自由。
历史上的朱玉英,就被父皇许配给了开国功勋袁洪之子袁容。
朱玉英过的幸不幸福他不知道。
反正老头子不在乎,他考虑的是大明江山的整体利益。
他的小棉袄祈婳,想选什么样的夫婿,他和妙云会把关,也会充分考虑小祈婳的幸福。
不靠父皇,难道他朱四郎,就不能给儿女,挣一份家业?
“娘。”朱棣认真看着马秀英,语重心长道:“我现在也当了父亲,我知道父皇想让我们上族谱的心情。”
“所以娘提出,我答应了。”
“但仅仅只是上族谱,在他们未成年前,没有选择是否接受册封前,雍鸣和祈婳不会承担,任何大明皇族的责任和义务。”
老头子折腾他,逼着他做这做那。
他捏着鼻子认了。
可老头子不能要求雍鸣和祈婳,承担这些责任和义务。
“护犊子这方面,你和你爹一样!”马秀英没好气笑骂道,“行,娘答应了。”
这对活宝父子!
徐妙云偷偷给朱棣递了一个崇拜的眼神。
朱棣没好气笑着瞪了眼。
就她最没义气,最怂!自己先投降,然后把压力全给到他。
这会儿暗送秋波,想讨好?
没门儿!
明天就是坐月子的最后一天,很快她就得履行欠债人的义务了!
……
翌日。
五更天。
群臣还在奉天殿外等着开朝时。
小太监匆匆跑来,大声宣令:“陛下有旨,今日免朝!”
闻言,百官惊愕。
“开国九年多,免朝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陛下龙体有恙?”
“诸位,今天是朱四郎家两个孩子满月日吧?”
“难道陛下去了土桥村?不会吧?不会吧!”
……
百官惊讶议论中,胡惟庸和李善长对视一眼,瞥视已经转身离开的徐达。
胡惟庸眼珠子转了转,快步追上宣旨的小太监,“公公,陛下去哪儿了?”
“胡相,奴婢这等小人物,怎么能知道陛下的行程。”
胡惟庸碰了颗软钉子,黑着脸顿足。
……
此时。
朱元璋正在东宫。
怀中抱着还在熟睡的朱雄英,在一辆马车前,叮嘱道:“记得,去了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你就脸皮厚点,给雄英带回来,雄英没见过。”
太子妃常氏站在一侧,低下头,努力忍笑。
朱标强忍笑意,点头,“知道了父皇。”
为了叮嘱他这事,父皇连早朝都免了。
“父皇,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去?”朱标还想努力一下。
哼!
‘你那个混球弟弟,一点孝心也没有,但凡他能托人捎句话回来,哪怕说句:老头儿,你孙子过满月宴,你来不来?咱都会去!’
朱元璋在心中数落着朱棣的种种大不孝,黑着脸道:“你们都走了,谁来照顾雄英,咱不去了!”
朱标唇角抽抽,好悬没忍住笑出来。
“那儿臣就动身……”
“殿下!”
就在此时,有呼喊声从宫院外传来。
朱标循着声音看去,不由微微皱眉……
侧妃吕氏出现在宫院外……
“父皇。”
吕氏走来,给朱元璋请安后,欲言又止,支支吾吾,“殿下,臣妾能和你们一起去土桥村吗?”
朱标眉头皱的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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