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瓛一路疾步,行至御书房外。
深吸气。
大声:“皇爷,臣蒋瓛求见!”
“进!”
准许声传出,蒋瓛整理衣着,推门而入。
朱元璋抬头,目视蒋瓛靠近,放下折子,“什么事?”
蒋瓛忙伸手将密奏捧到朱元璋面前,“陛下,这是徐府传来的密奏,今天太子妃去徐府,谈及了教导太孙的问题……”
朱元璋刚展开密奏……
闻言。
啪!
脸瞬间阴沉,合上密奏,拍在案牍上。
蒋瓛被吓的一激灵,抬头,就迎上一双淬了冰,锐利的眼神。
“咱没告诉你,往后不用监视朱四郎?”
噗通!
蒋瓛脸瞬间苍白,无比恐慌跪倒在御案前,音调颤抖,“皇爷,并非监视朱四郎,是徐府的锦衣卫细作……”
上次杖责五十警告后。
他就是监视朱四郎,也不可能向皇帝汇报。
太子妃中午在徐府用饭。
被眼线偶然听到一些消息。
……
朱元璋眼神渐渐缓和。
重新拿起密奏阅览。
看着,看着,不由皱眉。
标儿不喜欢老四,不想听人说话,就恫吓让人不敢说话的霸道作风?
担心雄英学老四?
糊涂!
广开言路的目的,不是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而是让怀着一颗公义之心的人,有说话渠道。
如果广开言路,就是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充斥着一堆没用的、或者别有用心的废话。
让朝堂今天刮西风,明天刮东风。
那还不如不开言路!
老四的霸道,只是让别有用心之人不敢说话。
类似宋濂、刘伯温等人不但说了,老四也欣然采纳了。
一个人,鉴别言论好坏的能力,其实并不强。
他都经常被下面官员蒙蔽。
当年,杨宪那畜生,就蒙蔽戏耍了他。
所以,用一些办法,让一些心怀鬼胎,别有用心之人,不敢发言,没什么不好。
真正为国为民的。
心中无私,无所畏惧,根本不会被恫吓。
何况老四的行为,并不是不准发言。
只是单纯让所有人意识到,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
还好,大儿媳不糊涂!
……
片刻后,朱元璋缓缓合上密奏,“这件事,你汇报的很好,很及时……”
蒋瓛低着头,眼中得意笑意一闪而逝,‘这事办对了!太子妃一个妇道人家,竟敢插手这种事情!’
“来人,去内帑府库,取一些珍宝绸缎赏赐给太子妃……”
啊?
蒋瓛闻声,瞬间傻眼。
赏赐太子妃?
难道不应该责罚太子妃吗?
太子妃的行为,往小说,就是一个母亲干预孩子的成长教育。
可朱雄英是皇太孙!
大明第三代继承人。
他的教育问题,是国事!
太子妃行为,完全可以扣上后宫干政的帽子。
这不是皇爷最忌讳的吗?
悄悄抬头,余光窥探朱元璋……
朱元璋看了眼蒋瓛,“此事,你汇报的很及时,下去吧。”
虽然被夸赞。
可蒋瓛离开时,满腹失落。
走出御书房。
抬头,望着漫天星辰。
皇爷没将太子妃行为,归结为‘后宫干政’。
实则是认可太子妃的行为。
希望太孙学朱四郎,掌握、拥有朱四郎的所有品性!
包括,朱四郎霸道作风!
其实他想提醒皇爷。
太子不喜欢这种霸道作风。
太孙学会,将来太子可能因此而不喜太孙。
不过话到嘴边,他又没说。
这对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朱四郎和朱雄英感情必然会很好。
太子不喜太孙。
太孙极有可能求助于朱四郎,这会加剧太子对朱四郎的厌恶。
他和朱四郎本无冤无仇。
可朱四郎手太长,多管闲事,收留毛骧。
毛骧是他亲手扳倒的。
没死,还跟着朱四郎水涨船高。
只要毛骧存在,他和朱四郎就不可能有和睦相处的可能。
……
夜很深了。
朱元璋从御书房来到坤宁宫。
马秀英笑道:“今天没乘机暗示老四,让老四给你洗回脚?”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元璋本来哼着小曲,满脸笑容,闻言,脸刹那变黑,“咱会让混账老四,主动给咱洗,咱提出来,没意思!”
马秀英含笑走过去,帮忙脱外衣,“那我可要好好活着,看你能不能等到老四主动给你洗脚。”
哼!
朱元璋气哼一声。
马秀英笑笑,询问:“老四没问,你让他对付倭寇,让他控制东番,却为何把他任命为建安县令吗?”
“没问。”朱元璋摇头,笑骂:“混账聪明着呢,多半猜到了……”
马秀英瞥了眼朱元璋自鸣得意的模样,没好气瞪了眼,“老四真要走,你这点小把戏能留住他?”
重八任命老四为建安县令。
还会任命辉祖为福州府闽县县令。
临海口的闽安镇,军事权会交给老四,地方行政权归属辉祖。
让他们姐夫、小舅子配合。
军事方面,辉祖肯定不会给老四设置障碍。
重八搞这么麻烦,为什么呢?
为何不直接把老四任命到临海县府?
说白了,就是怕老四跑了!
若在海边,老四就可坐镇东番,然后遥控管理县府。
重八怕老四在东番久了,就不想回来。
以老四的责任心。
现在这种安排,老四至少会花费一半时间在建安,也没办法遥控管理建安。
“不可能!”朱元璋信誓旦旦道:“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他只要做一天建安县令,就不会不负责任,直接跑到东番,不管建安。”
中间隔着好几个县府。
他就无法坐镇东番,遥控管理。
……
马秀英含笑瞪了眼,“幸亏你这回折腾他,是怕两孩子飞了……”
老四和妙云丫头,都是聪明孩子。
肯定能看出重八这片父辈心思。
只会感到温暖,而非失望。
若非重八这次折腾行为,本质目的是怕两孩子飞了。
她都不答应!
朱元璋得意笑笑,来到床边坐下,拍着膝盖……
哎……
突然叹了口气。
马秀英刚在梳妆台前坐下,闻声,好奇转身,“怎么了?”
朱元璋怔怔出神片刻,才转头,“咱今天,看到老四头上长犄角了……”
马秀英脸色变了又变。
一个皇子,头上长犄角。
她知道,重八在暗示什么……
朱元璋见马秀英眼中流露忧虑,笑笑:“放心吧,咱不会因此对老四做什么,不光咱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咱以为自己感觉错了,还询问了在场宫女太监……”
……
他只是有种强烈预感。
他希望老四成为大明靠山柱石,恐怕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
今天,自信豪迈说出‘儿臣敢’三字的老四。
标儿敢用吗?
这种自信,再加上老四的能力,完全有能力,去开创,开拓一个王朝。
历朝历代,继承者身上,不可能有这种气象。
……
“算了,不想了。”朱元璋话锋一转,笑笑,“咱两走之前,如果大明真的容不下老四,就放他们一家走吧。”
马秀英不由错愕看着朱元璋。
重八这两年,变化真的挺大。
懂得尊重老四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们做父母的,不能要求孩子们,只能按照我们指的路走……”
有些孩子,就是不喜欢父母安排的道路。
不在乎父母给的资源。
就好像老四。
只要老四的选择,是干正事。
没有伤害大明、伤害这个家,作为父母就应该支持。
“前三十年,父敬子,后三十年,子孝父,继续保持,好好努力,这么发展下去,未来,老四有可能,主动为你洗脚……”
哼!
朱元璋笑哼一声,“咱不在乎!”
马秀英笑着,透过镜子,观察朱元璋。
不在乎?
哼声中,还透着一丝得意?
……
翌日。
朱棣、徐妙云启程回村。
既然去处已经定下来。
他们也想早点出发。
回村要安顿的事情还挺多。
他要走了,村长的位置要让出来,主持选出新一任带头人。
还要和乡亲们沟通。
问一问乡亲们,愿不愿意让孩子们跟着他们走。
这一走,往少说,都得三四年。
身为一地县令,路途这么远,也不可能回来。
……
两辆牛车缓慢行进在江宁至土桥村村道上。
距离村子越来越近。
廖妙贤看着前面一家四口,笑笑,扭头,“这回,殿下去福建,陛下准许带孩子们,原吉他们……”
夏时敏扭头看向廖妙贤,“你呢?孩子们离开你,你放心吗?你要放心,就让殿下带着原吉他们……”
殿下提前点状元。
他作为本届春闱第二名,顺位成了第一名。
殿试还得等一段时间。
但可以肯定。
即便殿试不能被点状元。
至少也是个探花、榜眼。
殿下已经和他们说了,殿试后,陛下准备让他先去翰林院干一阵子。
读书人高中状元、榜眼、探花先去翰林院,这才是正常流程。
殿下这种直接去地方担任县令,反而是特例。
……
“原吉他们跟咱们留在京城这个复杂环境,学不到真东西,反而容易学坏,还不如跟在殿下身边,殿下、王妃可比我们优秀,也更会教孩子,学知识同时,他们还能亲身参与到乡土村社建设中……”
“我也是这么想的。”廖妙贤点点头,“就是担心,这么多孩子,太麻烦殿下和王妃。”
……
“四郎,你说,你是燕王的消息,传回村里了吗?”徐妙云发愁拧着眉头。
她希望土桥村,还是以前的土桥村。
乡亲们只把她当徐大丫。
婶子们没有拘束的和她开玩笑。
取笑她,送四郎去服徭役,把鞋都跑丢了。
……
过去,土桥村给了她太多美好回忆,她不希望这些美好发生变化。
朱棣笑笑,“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变化。”
其实,他也不清楚。
只能回村后才知道。
……
临近天黑。
马车缓缓驶入村口。
远远就看到,从东面田边小路,扛着䦆头回来的叔伯婶子们。
“四郎!大丫!”
“真是四郎和大丫!”
“大丫!”
……
激动喊声传来。
朱棣、徐妙云看着快步走来的乡亲们,松了口气,笑了。
八婶儿等人率先围上来。
“四郎,真给咱们土桥村争气!”
“小雍鸣,你阿爹可考了状元,将来,你也得考个状元,再给咱们土桥村争口气!”
……
朱棣、徐妙云见叔伯婶子们,连点状元之事都知道了。
可并未发生他们想象中的拘束,顿时笑的更高兴。
一群人边聊边来到朱棣家院子门口。
朱棣笑着说道:“各位叔伯,我被皇帝老头子任命去福建建宁府建安县担任县令,老头子同意我带上孩子们,这次回来,就是和你们商量这件事,你们回去想想,愿不愿意让孩子们跟我走……”
“愿意!”
“四郎肯教孩子们,那是他们的福分!”
“可不嘛!当初蒋县令就说,咱们土桥村遇到四郎,就是土桥村所有人祖辈冒青烟!”
……
叔伯婶子笑着开玩笑,好一会儿,才散去。
夏时敏夫妇也赶着回家去了。
提前好几天回来的毛老六,这才凑上来,“少爷、少夫人你们这么累了,我来抱小雍鸣、小祈婳吧。”
朱棣含笑瞪了眼,把两小家伙递给毛老六。
朱棣没好气问:“老头子把东番许给我了,这回离京,把家人都带上吧。”
因为种种原因。
毛骧一直有家不能回。
毛骧眼眶微微发红,不过天黑,朱棣没看到,哽咽道:“谢谢少爷。”
“少煽情,我不是体恤你!”
毛骧发妻是母后以前的贴身侍女。
尽心尽责照顾母后。
就是这个原因,现在有机会了,也应该让他们一家团聚。
大概率,父皇不会阻拦。
……
数日后。
皇宫。
李文忠满脸激动,步履匆匆入宫。
来到御书房外,大声道:“陛下,辽东捷报!”
朱元璋正在批示奏折,闻声,手微微停顿,随即抬头,笑着冲门口招手,“进来。”
话中,放下朱笔。
李文忠入内后,简单行礼请安,忙把手中捷报递给朱元璋:“陛下,在汤总兵支持下,大辽河卫动用一万兵力,一个千人火铳营,一个五十门小炮营,配以若干弓箭兵、步军、骑兵,从岫岩城出发,连续经历野战、攻城战,攻克凤凰城、宽甸,如今已经把丹东五千元兵包围……”
实战检验。
老四这套步骑、冷兵器、火器协同配合操典,真的可以让朝廷军队,迸发出更强大战斗力。
要知道,辽阳王纳哈出在这些地方布置的嫡系精锐,再加部落兵,最少也有三万。
大辽河卫,真正的正兵只有6500人。
剩下3500人,都是从卫所选一些善射猎户之类充数。
当然,中山侯派兵封锁了纳哈出北面援兵。
可即便如此,一万人连续作战,攻城拔寨,击溃三万敌军,也很了不起了!
如果朝廷所有军队,平均水平都达到这个水准。
不出十年。
朝廷就能彻底打垮北元!
之所以要这么长时间。
不是将士们的原因。
是粮草问题。
其实,一直以来,制约军事行动的,都是钱粮。
……
“好!”
朱元璋看完后,高兴大赞一声,吩咐:“你以大都督名义,给辽东发一份命令,让丘福、朱能总结经验教训,完善老四那本操典,完成后,第一时间送回来,让东宫卫率和京营率先照着操练,等标儿北征时,京营也要跟着动一动……”
……
李文忠认真听着。
京营的确应该动一动了。
不然,再养上几年,真要养废了。
而且京营是天子亲军,跟随太子北征,绝对信得过,一定会用命保护太子周全。
……
“臣遵旨。”李文忠领命后,小心翼翼道:“陛下,此番送信报的几个人,跟随殿下转战草原,好陈察哈尔突围时,受伤掉队,然后死里逃生,逃回来,这次回来,向臣提出,不想回辽东,想跟着老四……”
朱元璋微微皱眉,“确定这些人靠得住吧?都有些什么人?”
“指挥使丘福担保,这几名兄弟靠得住,绝对没背叛朝廷,丘福还在信中介绍,为首的张武和周浪一样,跟老四学了很多,在辽东时,就天天吵着要回来,他本不想把这些精锐苗子送给老四,可实在被烦的没办法,而且这回得益于老四的兵书,打了胜仗,不好再拦着……”
李文忠说着笑了。
别说丘福。
换他,他也不想放人。
跟随老四闯过草原这些将士。
即便是普通士卒,胆魄、眼光、见识,对战争的理解,都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
稍加培养,就能成为麾下悍将!
一些苦战恶战,让这些人领兵顶上去,绝对能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
……
“可以。”
朱元璋笑着答应,“从他们心心念念想回来跟着老四,也能看出,是忠勇之士。”
老四去辽东送粮草时。
他还在严密监视老四。
土桥村锦衣卫汇报过,老四和一个叫张武的木讷实诚小兵,走的很近。
……
“你去把张武给咱叫来。”
李文忠领命离开后。
朱元璋吩咐:“去把皇后叫来。”
片刻后,张武未到,马秀英赶来御书房。
好奇笑问:“什么事,叫我来你的御书房?”
朱元璋听出了挤兑,没好气瞪了眼,“明霞的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你规定的出宫年纪,咱给明霞选了个夫婿,问问你的意见。”
明霞脸不由变红,低声道:“娘娘,我想跟着你。”
马秀英笑着瞪了眼。
跟着她,变成老姑娘,一辈子留在宫里,孤苦伶仃?
“是谁?”
“张武,就以前咱监视老四时,密奏中汇报那个实诚木讷,和周浪一起,跟着老四学习的张武。”
张武现在也才是个总旗。
身份是低微了点。
可张武人实在。
明霞嫁给这样的人,首先,宫内那些辛密,不会传播出去。
张武的为人,以及老四盯着,可以确保。
其次,张武人实在,明霞不会受欺负。
……
“张武、谭渊、周浪这些人,往后跟着老四,不论是离开去外面闯一番事业,还是留在大明,只要跟着老四,他们的前程少不了,明霞现在看,是下嫁,将来就是妻凭夫贵!”
马秀英认真琢磨着。
重八安排的太突然了。
不过,重八倒是没说错。
张武、谭渊、周浪这些人,无论跟着老四离开,还是跟着老四留在大明。
将来的前程肯定差不了。
转头,含笑问:“明霞,你怎么想?要不,见见这个张武?”
明霞像个鹧鸪鸟,缩着脖子,红着脸,小声道:“婢子听皇爷和娘娘安排……”
她没见过张武。
可张武能让殿下和王妃欣赏,品性肯定不错。
她倒不在乎富贵与否。
只要张武是个可靠的、有责任心就行。
她舍不得娘娘。
可也想像殿下、王妃在土桥村那样,远离皇宫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过点平平淡淡的生活。
哈哈……
朱元璋爽朗一笑,“这丫头,想嫁了!”
……
片刻后,一名小太监,领着张武进入御书房。
张武十分紧张。
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大人物,就是殿下了。
当时还不知,殿下的真实身份。
现在却有机会……
“草……草民张武拜见陛下!”
明霞站在马秀英身后,听张武紧张的都自称草民,不由抿唇忍笑。
同时,怀着好奇,暗暗观察张武。
不能算英俊。
但也不丑。
虽然在皇爷面前紧张,但脸上刚毅,到不像皇爷口中说的木讷,更像是一名纯粹的将领。
朱元璋、马秀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暗暗评价一句脱胎换骨。
锦衣卫的信报不可能出错。
之所以看不到信报中的木讷,多半是跟着老四,在草原转战,脱胎换骨了。
这很正常。
朱元璋询问了张武一些关于转战草原的事情。
从张武口中,听到的朱棣,别有一番不同。
某刻,突然询问:“张武,可曾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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