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避!快规避!”
第一梯队的分舰队司令张楠,睚眦欲裂盯着两艘黑压压冲过来的巨无霸,歇斯底里大喊。
刚开始。
叶开以一艘战舰,拱卫旗舰,拉近距离,靠上来与他们对轰时,他还十分高兴。
甚至洋洋得意的和身边,那些朝廷训练的菜鸟参谋们言说:虎父犬子,叶成之子,叶开也不过如此,小年轻就是小年轻,这么沉不住气。
可这话落下没多久。
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因为当叶开把战舰拉到,彼此相距一公里左右时,非但没有减速,反而速度更快的冲过来。
他虽然背叛了燕华。
但也是在燕华海军中,服役了将近二十年的老海军了。
岂能不知,叶开这乳臭小儿,要搞撞角撞击。
说实话。
燕华海军,从木头战舰开始,就有装配撞角。
但真正使用撞角战术的战斗,少之又少。
他记忆中。
也就是当初纳土纳群岛,对决陈朝海军时,在海湾水道内,十六艘铁甲舰,用撞角,对战损沉没的陈朝战舰,横冲直撞,破开水道。
以至于,他都忘记了,燕华海军,除了船坚利炮之外。
还有撞角撞击这一杀手锏。
大明海军,水兵技能生疏,在这种时候,被无限放大了。
轮机组的反应速度,配合度都不够。
慌乱中。
第一梯队甚至发生了战舰间相互碰撞。
四号舰、五号舰碰撞刹那,金属摩擦的声音,让战船上心惊胆战的水兵,牙齿发酸。
慌乱中,如此近的距离,本来是炮击取得战果的绝佳机会。
可炮兵却手足无措。
有人像无头苍蝇乱窜。
有人则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紧紧抓住周围固定身体的一切东西。
眼神充满恐惧,呆滞看着,相隔数百米,黑压压压过来的两艘庞然大物。
这两艘庞然大物的高度,整整比他们所在战舰高出一倍。
之前距离远尚感觉不明显。
此刻。
相隔数百米,对方以极快的高速,冲开水面,疾驰而来,阴影笼罩下来的压迫感,令每一个站在对立面的水兵感到无比沉重的窒息。
胸腔像是被某一种,沉甸甸的物质填满。
不但不能呼吸。
甚至还重如千斤。
许多水兵想喊出来。
但这一刻,忽然发现,似乎竟然连张开嘴,大喊出来,发泄恐惧的力量也没有。
“混蛋!”
后方旗舰。
徐宪昌看着张楠分舰队乱作一团,第二梯队、第三梯队手足无措。
顿时气的跳脚,癫狂咆哮:“传令第二、第三梯队,放平火炮平射,给我把叶开着小崽子的旗舰击沉!”
身边心腹忙提醒,“司令,平射,第一梯队怎么办?”
若是平射,率先遭殃的不是叶开旗舰,以及随同护卫的另一艘巨舰。
而是挡在中间的第一梯队。
以第一梯队的混乱程度,后方两个梯队的炮击,根本没办法从战舰与战舰之间的间隔进行。
徐宪昌面目狰狞扭头,眼睛猩红瞪视,“若不如此,等叶开这小崽子击沉第一梯队,受燕华气势所迫,士气全无,手足无措的第二梯队、第三梯队能挡住叶开吗?”
“用第一梯队换朱棣两艘新式巨舰,不亏!”
“去传令!”
……
徐宪昌到底是,通过竞争淘汰,从燕华海军中脱颖而出,接班俞靖的海军将领。
可就在徐宪昌下令的同时。
叶开所在旗舰。
此刻,两艘并肩冲来的战舰,距离第一梯队,只剩下不足两百米。
战舰也十分狼藉。
向前冲的过程中,被紫金山炮群击中同时。
由于射距拉近,也被对面的十六艘铁甲舰击中数十次。
此刻,舰岛舱室已经完全损毁。
就连旋梯也坍塌了。
甲板舰炮,更是有十几门战损无法参战。
可剩下完好,尚能射击的舰炮,已经放平。
叶开站在旗舰舰首最前面。
鲜血顺着额头,向下流淌。
一手握着望远镜。
此刻,已经不需望远镜,前面第一梯队的混乱,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另一只手,缓缓举起。
眼中闪过一抹不忍,更多是愤怒。
面前的铁甲舰,是燕华的第一代铁甲舰。
这批铁甲舰建成后,也预示着,大海之于弱小的个体,已非不可征服。
预示着,海战由此彻底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大伯吕珍、以及现在的俞部长,早计划着,等这批战舰退役后,他们海军要拿出一笔经费。
把以前专门留下的木质战船,聚集在一起。
打造一座海军展览馆。
向燕华所有子民,展示燕华海军,如何一步步,由一批缴获自海盗的战船改装,发展壮大。
向海军的继承者,展示海军发展历程,传承燕华海军精神。
而现在,他却要亲自击沉这些战舰。
不忍!
可更加愤怒!
都是大明新皇,以及徐宪昌这个卑鄙叛徒,把这一切本该美好的未来、美好的愿望。
变成现在这般血腥残酷!
“开火!”
叶开猛地咬牙,举起的手,重重落下。
嗵嗵嗵……
两艘战舰,尚存不足一百门火炮,同时开火。
平射出去的开花弹,呼啸中,横扫对面战船上,一切阻碍物。
轰轰轰……
爆炸声接连响起。
冲击波、开花弹碎片,旋风般席卷第一梯队,剩下的四艘战舰。
惨叫声被爆炸声笼罩。
更多开花弹,直接越过第一梯队,砸向后面两个梯队。
于此同时。
第二、第三梯队,也开始执行徐宪昌的命令。
平射而来,密集的实心弹,率先横扫第一梯队。
然后……
砰砰砰……
砸在叶开率领的两艘战舰船帮。
弹幕实在太密集。
且距离太近。
又是平射。
即便两艘公爵级新式通体式铁甲舰的装甲能力出众,也经不住如此打击。
短短瞬间。
两艘战舰的船体上,出现数十个窟窿。
就连高速向前冲撞的战舰,都猛地骤停,然后继续向前冲撞。
轰!
沉闷撞击声从水面下传出。
只见,叶开旗舰正对面的一号、二号舰同时剧烈颤动。
紧接着,在刺耳,令人牙口发酸的切割摩擦声中。
旗舰从一号、二号舰中间挤进去。
两艘第一代铁甲舰,开始向两边侧翻。
叶开看着,一二号舰,已经被他,以及第二、第三梯队炮击,几乎荡平的狼藉甲板上,幸存水兵,在侧翻时,惊呼甩出。
尤其是看到,张楠那道熟悉的身影时。
脸色格外冷硬。
随即,视线投向前方,相隔千米左右的第二梯队方向。
“继续炮击!”
轰轰轰……
双方在相隔千米的距离,继续平射炮击。
身后,水面上,五艘战舰,侧躺在水中。
其中四艘战舰,吃水线以下位置,各有一条,狰狞的撞击切割口。
水面上,幸存的水兵,惊恐哭喊着,拼命向河岸游去。
对于他们,战争已经结束。
已经战败。
可战争还在继续。
千米距离的平射。
叶开两艘战舰,船帮也早已遍体鳞伤。
宛若蜂窝,到处都是实心弹撕开的一个个口子。
肉眼可见。
战舰水线位置变高了。
一名参谋,一条胳膊软绵绵耷拉着,匆匆从船舱出来,跑到叶开身边,“司令,管损已无效用,第一层水密舱已经开启。”
叶开点点头,丝毫不在意,对面,呼啸而来的实心弹,询问:“轮机舱呢?”
参谋一条胳膊断了,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却笑着说道:“轮机舱完好无损,咱们这批新式战舰,轮机舱都布置在后面。”
叶开点点头。
取消炮舱。
所有火炮集中在甲板上。
随着火炮布局发生改变。
海战战术也早已发生改变。
放弃了之前的侧帮炮击后。
决战已经转变为现在这般。
一字前进决战!
想要取得胜利,就一字前进、前进……
前进决战,也就意味着,舰船前半部最容易受到打击。
轮机舱肯定不能布置在前面。
舰船前半部,不但装甲增厚了,同时也建设了三层水密舱。
按照设计时的规划。
当第三层水密舱被泄露进来的水填满时,就达到了,脚下这艘战舰,整体平衡的最大极限。
相较之下。
对面的第一代铁甲舰。
就没有这么先进,且合理的设计理念。
有部分轮机舱,布置在舰首。
在近距离对轰中,已经有两艘战舰,发生了前轮机舱爆炸。
他很清楚,徐宪昌已经狗急跳墙了。
把前面梯队当做护盾,掩护后面梯队。
其目的,就是想击沉他这两艘战舰。
可惜,这个叛徒,根本不清楚,新一代战舰的先进性。
他就是用两艘新战舰,换这十六艘也值!
燕华的工业能力,两艘铁甲舰,也就半年时间就可完工建成。
可大明朝廷呢?
新皇如此不择手段,巧取豪夺,到最后,只能看着十六艘铁甲舰,宛若破烂般躺在皇都城外的河面上。
不知其,每每看到,是何心情。
会不会后悔。
悔不该当初?
战舰也没保住。
再也不可能从燕华,得到任何的援建扶持。
……
轰!
当第二梯队战舰,在混乱中,被两艘速度已经开始减慢的战舰撞沉后。
城头上。
朱标双手紧握。
手背青蓝色青筋凸起,像一条条毒蛇。
燕华一方,六艘战舰,已经撤出了紫金山炮群炮击射程之内。
仅靠两艘战舰,竟然把他好不容易才为朝廷弄到的十六艘铁甲舰,逼到如此境地!?
已经沉没倾覆十艘了!
这个结果,他难以接受。
他甚至已经看到,再见到老四时,老四噙着淡淡笑意的模样。
“陛下!”
胡惟庸突然跨列而出,大声道:“臣请陛下下令,剩下的五艘战舰后退到武定门附近!”
朱标唇角抽抽。
后退到武定门附近。
胡惟庸的提议,他瞬间就明白了。
让他以皇帝之躯,庇护五艘战舰。
燕华海军,敢向他所在城墙段开炮吗?
他自信,叶开没这个胆子。
向他开炮,那就是向整个大明宣战!
即便希望交好燕华,对燕华尚且抱有幻想的革新派,都得向燕华喊打喊杀,请求开战。
否则,就是叛徒!
胡惟庸是为了保仅剩的五艘铁甲舰。
同时,也是要把朝廷革新派,逼到死角。
逼革新派对燕华喊打喊杀。
他真要这样做吗?
这样做了,革新和保守,如今的均势平衡就会被打破。
革新在中原,本身势力其实不强。
一直是保守牢牢占据上风。
之所以现在,革新能与保守势均力衡,甚至,很多时候,让保守派束手束脚。
其实不是朝廷革新派有多强。
而是朝廷革新派背后站着老四燕华。
朝廷革新派,借助了老四燕华的影响力和威慑力。
战争到现在,他已经输了。
至少,如果只局限眼前的海战,不发动全面战争。
他已经输了。
他也想把硕果仅存的五艘战舰保下来。
而叶开视死如归,都要拉着十六艘铁甲舰一起陪葬的态度,无不表明,他不接受胡惟庸的建议,肯定保不住余下的五艘铁甲舰。
这样做了。
就极有可能,打破革新和保守之间的势均力衡。
毕竟,叶开这个疯子,即便不敢直接向他炮击。
也未必,不敢对着附近城墙,炮击威慑,逼迫他交出余下五艘铁甲舰。
可只要叶开对着城墙开炮。
革新派就必须做出选择。
要这样做吗?
朱标余光看了眼,从始至终,就满脸忧虑的方孝孺等人。
‘希直,你也是该表明态度了。’
朱标很快就有了决断。
此举,虽然会让革新和保守均势失衡。
但也可以,逼着中原革新派,表明态度,做出选择。
他当然不怀疑,方孝孺等人的忠心。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东宫心腹。
可他们只代表革新的顶层力量。
底层呢?
就比如,福建支持革新的商贾、工人,蒙汉示范区、中原其他地区……
恐怕未必没有人,觉得,老四比他更合适吧?
在革新派和燕华之间,钉一颗钉子,扎一根刺,是有必要的。
“传令……”
……
与此同时。
秦淮河两岸。
观战的百姓,早已泪眼朦胧。
太惨烈了!
无论是叶开率领的,一往无前,伤痕累累,摇摇欲坠的战舰。
还是朝廷这边十六艘铁甲舰。
本性质朴善良的百姓,不懂那么多大道理,这一刻,都已经超出他们的心理承受极限。
都认为。
大明和燕华,不应该走到这一步。
“昏君……”
“停战……”
……
带着哭泣的喃呢声,不知什么时候,在炮击的隆隆声中响起。
“反对战争!”
“反对战争!”
“燕华和大明不该如此!”
“昏君!”
……
很快,喃呢声开始扩散,形成声浪。
就当朱标开始下令,命令仅剩的五艘,还在激战中的铁甲舰,向武定门附近靠拢时。
反对战争的呐喊声,汇聚成声浪,压过炮击声,刺破苍穹,震耳欲聋响起。
河面上。
叶开听到这声浪,惊讶看去。
抬手,“停止炮击!”
对面。
第三梯队分舰队司令马和,感慨看着两岸,震耳欲聋声浪传来的方向。
满脸复杂,暗道一句:‘人心向背!’
同样抬手,“停止炮击!”
“为什么停!传令马和,继续开炮!抓住时机,继续开炮!”
徐宪昌脸色苍白,癫狂咆哮。
可就连他所在战舰,炮兵都不听指挥,纷纷停止炮击。
徐宪昌拔刀冲到就近一座炮塔附近,刀指棚正,喝令:“开炮!本国公命令你,马上开炮!”
年轻的棚正,听着百万百姓的呼喊声,仿佛有无穷尽的力量,直视徐宪昌,不为所动。
“反对战争!”
“反对战争!”
……
整个金陵城,除了反对战争的呐喊声,再无其他声音。
城头上。
吕本、胡惟庸等人脸色苍白。
朱标身子微微颤抖。
金陵百万百姓,在反对他!?
他甚至听到呼喊声中,夹杂着的昏君。
好一个破金身!
好一个老四!
“去传令,给朕把朱棣,押入诏狱!”
闻言,吕本、胡惟庸为首的保守派,瞬间狂喜。
陛下被彻底激怒了!
燕华的海军再厉害又如何?
难不成能登陆作战吗?
“陛下,不可!”方孝孺脸色骤变,大声疾呼。
“陛下……”
哼!
蓝玉刚要开口,朱标冷哼转身,不看方孝孺等人,命令道:“吕本,宋忠,你二人去会同馆传朕口谕,大明皇子,燕华之主朱棣,上不孝不悌,下妄动刀兵,对本朝宣战,押解诏狱,等候审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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