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英端坐在轮椅上。
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大拇指相互环绕打着圈圈,看着面前这位,奉禁军统制,李成桂向他报讯的禁军参谋长。
这位参谋长的出身、晋升履历,他都很清楚。
也恰恰如此。
他不敢完全相信。
东宫被封禁,他现在对皇宫的消息,一点儿都听不到。
若是李成桂投靠了允炆呢?
那么,这个消息,恐怕就是个陷阱。
在直隶地区,支持他的人,尤其是军队少的可怜。
允炆让李成桂放出这样的消息,逼迫他先动起来,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一旦他先动起来。
允炆就有了针对他的借口。
会立刻给他扣一顶,造反谋逆的帽子。
当然,也不能排除,李成桂的确怀着善意而来。
可……
他该如何判断?
“朴参谋,能跟我说说,胡惟庸给李统制,开出了什么条件吗?”
朴参谋惊讶抬头。
他犹记得。
统制派他前往东宫时,交代他。
若是太子问及此事,就老实回答。
同时,统制还说,若是这位太子,能问及这个问题,禁军就更倾向于支持这位。
当然。
最后要不要真的支持。
统制还说了,要看这位太子,问及这个问题之后,会许诺禁军什么?
当即老老实实回答道:“禀太子,胡惟庸开出条件,只要统制率领禁军支持陈王,一旦陈王登基,可以送统制回高丽,扶持统制,取代现在的高丽国主……”
雄英转动的拇指停下。
手指紧紧捏着手背。
朱允炆疯了吗!
宗藩朝贡体系,能够在这么多年,很好的维持营运。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朝廷作为宗主国,不会过分的插手藩属的内政。
更多是经济往来。
为朝廷赚取经济利益的同时。
保证宗藩边界的稳定。
不需要在边界,维持大量兵力,无谓的消耗国力。
朱允炆为了这个皇位,竟然不惜直接破坏宗藩朝贡体系。
一旦颠覆原有王室,扶持李成桂。
那么,其他藩属恐怕再也不敢相信朝廷。
边患问题会恶化。
朝廷要投入多少钱粮,稳定边疆?
这也到罢了。
他更加愤怒于,从这件事,他已经看到了,朱允炆为了皇位,已经可以做任何,不顾大局利益,没有底线的事情。
当然,从中他也倒是了解了李成桂的心思。
这人,应该是倾向他。
这也是个聪明人。
同时,他基本也能确定,朱允炆带兵入宫,是事实。
“李统制的心思,我明白了,回去告诉李统制,我在金陵,乃至整个大明,现在的支持力量都比较弱小,但即便李统制支持我,取得最终胜利,我也不可能,像朱允炆,予以李统制那般厚诺,同时,如果我继承皇位,也不会再继续封爵……”
朴参谋错愕诧异看着雄英。
这番话,几乎全都说到了统制关注的重心。
他犹记得。
统制在与胡惟庸交谈途中,找借口离开,吩咐他来东宫时。
咬牙切齿的模样:陈王朱允炆,看似现在为了皇位,什么都敢许诺咱们,可他这许诺太大了!这小子就是一条毒蛇,咱们禁军要是真支持他,看着吧,等他登基,就是咱们的死期,尤其是老子!你去东宫,如果太子没有给咱们画大饼,态度足够真诚,他就是什么都不给咱们,咱们也支持他!
他记得十分清楚。
统制当时提及太子不给任何利益许诺时。
满脸的肉疼!
朱允炆无所顾忌的画大饼,让统制看清了朱允炆的心性,看到了事成之后,必然不得善终的结局。
可同样,从太子这边,捞不到一点好处,也让统制肉疼不已。
但二者相比。
无疑,太子更有诚意!
至于支持太子输赢?
只要他们能支持到,燕华陆军在金陵登陆,就赢了!
相较之下。
支持朱允炆,败了要死。
赢了,也不得善终。
眼下,支持太子,只要赢了,虽说捞不到好处,至少可以保证现在的权力。
而且,也未必没有好处。
表达了忠心。
将来还有很多机会!
不封爵又如何。
有这份资历履历在,也为将来提拔到更高位置,奠定了基础。
啪!
朴参谋想到这里,突然立正捶胸敬礼,大声道:“太子,末将代表四万禁军将士,愿意支持太子!”
这也是统制交代的。
统制说了,如果太子每一步,都和他预判的有九成吻合。
就让他代表禁军,向太子宣誓效忠。
主要是时间紧张。
统制已经没有时间亲自来向太子宣誓效忠了。
“末将离开时,统制交代,请太子马上向皇宫转移,既然陈王做出带兵入宫之事,陈王恐怕很快就会发起进攻。”
“禁军只有四万人,无法同时防守东宫和皇城两处重地。”
相较于守东宫。
守皇城更合适。
皇城城墙更高一些。
更主要,只要控制住皇城。
陈王一日无法进入皇城,走登基的流程,他就一日无法发挥最大影响力。
入驻皇宫。
这才能对整个天下,产生巨大影响。
“末将留下来,指挥东宫外围禁军将士护送太子前往皇宫,同时,请太子马上派人给统制下达解除禁军协统唐校的命令,此人是陈王的人,我们要抢在陈王之前,铲除禁军中的不稳定因素,同时,做好防守事宜!”
雄英点点头。
“文恒。”扭头看向长子,“你去禁军大营,给李统制下达为父的命令。”
朱文恒领命离开后。
一直没说话的雍鸣开口,“大哥,除了禁军,我们还要尽快通知耿炳文,让耿炳文尽可能掌握京营中,愿意支持大哥的兵马,抢先一步离开京营,迅速入城,进入皇宫。”
……
雄英点点头,琢磨该派谁去。
春晓站出来,笑道:“小师弟,我去吧,我回家,进入朱紫巷,不会引起朱紫巷太大的震动关注。”
雄英皱眉。
师姐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他不想让师姐冒险。
“小师弟,这都什么时候了!”春晓有些生气催促。
民丰站出来,“小师弟,我和你师姐一起回去,东宫的人不要出现,这样最合适,要是有什么危险,我也能保护你师姐。”
雄英看着师兄、师姐。
最终点头表示同意。
目光看向雍鸣、祈婳,“老三、小妹你们也走吧,趁着还能出城,马上出城,把朱允炆要动手的消息,传给四叔……”
雍鸣笑着打断雄英的话,“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老头子以什么借口插手呢?虽然,天下人都知道,咱们家老头子插手,是因为大哥,是因为不满现在朝廷进行的武装殖民经济路线,可这话,好说不好听,哪怕本质就是如此,也不能这么冠冕堂皇的说出来……”
他是燕世子。
他若是被朱允炆围困在皇城内。
燕华派兵。
理由就足够充分。
而且。
他不能把大哥、大伯母丢在金陵城。
大哥只是病情好转。
并不是身体好转。
此番,恐怕至少要坚守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被困皇宫。
如此煎熬的危局中。
大哥一个人强顶着。
怕是会拖垮身体。
而且。
当禁军将士知道他这个燕世子,都在皇宫,都与他们,一起在皇城城头并肩作战。
肯定都会明白。
无论如何,只要能坚持下去,燕华海陆军,一定会抵达!
禁军,不是一支效忠大哥的军队。
他们选择大哥。
更多是因为,大哥符合他们的利益。
至少,李成桂等上层将领认为,支持大哥,只要赢了,能保证他们现有的利益。
说到底,是朱允炆太心急。
反而吓到李成桂这群人了。
这样一支,没有信仰、没有效忠的军队。
能挺得住,艰苦鏖战?
他不信!
某种程度。
未来他在皇宫内,比大哥,作用更明显!
这也是阿爹,让他和小妹,携家带口回来的原因之一。
当然,也是他的意愿。
“对,大哥,我也不走!你别想赶我们走,至于通知老头子,军情司会做,不用咱们操心。”祈婳凶巴巴瞪视雄英。
雄英看着雍鸣、祈婳。
揉了揉,突然发酸的鼻子,笑道:“好,那就留下。”
“老三、允熞”雄英看向二人:“我要立刻赶往皇宫,东宫的撤退事宜,就由老三为主,允熞辅佐,全权负责。”
雍鸣、朱允熞二人郑重点头,“大哥就放心吧!”
……
禁军大营。
李成桂亲自将胡惟庸送上马车,站在车门口,郑重道:“胡大人,请转告陈王,四万禁军,唯陈王马首是瞻!东宫已经在我们禁军的控制之下,只要陈王带领京营将士入皇城,我们马上开城门!”
胡惟庸脸上露出笑容,抬手,拍了拍李成桂肩膀,“李统制也请放心,陈王绝对说到做到,将来,或许老夫能亲自带着册封甚至,前往高丽,册封李统制为高丽王!”
李成桂脸上露出笑容,“多谢胡老大人!”
……
哼!
笑着招手,目送胡惟庸马车走远,李成桂脸色瞬间变冷,冷哼自语:“但凡你许诺小一点,我李成桂都会支持你!画这么大的饼,动摇你皇权统治下的宗藩体系,你现在为了赢,可以不管不顾许诺,因为这大明江山,还没落到你手中,可真落到你手中,你会舍得?到时候,我这个答应了你许诺的人,恐怕在你陈王朱允炆眼中,就是一个野心勃勃,不可信之人!”
他看的很清楚。
彼时。
他是即做不成高丽王。
也无法在大明朝,继续做军中重臣。
识时务,最好的结果,就是主动请辞,在金陵新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个老老实实,当孙子的富家翁。
但凡犹豫一点。
被朱允炆判定,不识时务。
下场绝对会十分悲惨。
他在金陵的家完了。
高丽,由长子控制的李家,也会被高丽王室清洗掉。
李氏,那可真就灭种了!
其实,胡惟庸没来之前。
和麾下商议。
他都已经决定,支持朱允炆,和燕王朱棣,好好掰掰手腕。
可奈何,朱允炆给的太多,他看到了未来。
只能去投靠,更值得信任,却处于弱势的太子,搏一条生路。
就是不知,这位素有人杰之名的太子,给他的答复,是否能让他满意。
“统制,统制……”
嗒嗒嗒……
就在此时,呼喊声响起。
朴参谋满脸激动,策马奔驰而来,翻身下马,凑近压声道:“统制,太子的许诺,和我们设想的一般,很诚恳……”
李成桂瞬间松了口气,冷笑道:“这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到底是那位培养出来的。”
“马上开始行动,立刻控制唐校,将唐校第三协进行缴械!”
……
洪武门外。
朱允炆的马车驶出洪武门。
朱允炆扭头看了眼城头。
放下车窗帘子。
唇角的笑容更胜几分。
随即,拉开窗户,意气风发传令:“马上出城,前往京营,同时,派人去吕府,保证吕府上上下下安危!”
他这位,始终不肯死,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外公。
还有点用处,现在可不能死了。
就当朱允炆出城同时。
耿炳文收到消息,也开始亲自出城,赶往京营。
而朱允炆拿到传位诏书的消息。
也传到了吕府。
吕本躺在病榻上。
听闻消息后。
哈哈……咳咳……哈哈……
一边咳嗽,一边激动大笑,抓住长子吕兆的手,大喊:“成了!成了!天下是咱们吕家的了!朱元璋的大明江山,从今天开始,就有一半是咱们吕家的了!”
“朱四郎,朱四郎!老夫虽然不能亲眼看你全家如何死,但这一切,从这一刻,已经注定了!”
哈哈……
……
秦淮河上。
一艘艘燕华的蒸汽商船,收到军情司示警后。
“快,快,快加煤!”
“马上启航!”
……
船东的呼喊中,拉响汽笛,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码头,冲向下游。
“这是怎么了?”
“可不是吗,燕华的商船,卸了一半的货,怎么就突然跑了?”
“俺怎么感觉,有些似曾相识,记不记得,上一次,大皇帝和燕王翻脸时,是不是就是如此?”
码头上,卸货的工人,看着迅速撤离的燕华商船,议论中,也纷纷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一时间,战火尚未燃起,金陵百姓,已经感受到气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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