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福默默旁观中。
朱棣从包袱拿出妙云给他准备的一块白棉布。
这块棉布可以当做备用毛巾,衣服破了,还可以用来补衣服。
此时的作用就更大了。
把棉布撕成条,找些鲜草,攥在手里使劲儿揉一揉。
就染成较为鲜亮的绿色。
在按照大家不同的能力,分别在肩头缝上一道杠、两道杠、三道杠。
朱棣得到大家一致认同,喜提三道杠。
八叔、周浪、六叔、四叔还有几个年轻人,经过大家一致商议,佩戴了两道杠、一道杠。
一切准备完毕后,朱棣说道:“接下来路程中,大家就要试着习惯,有问题先找身边带标识的人。”
“如果身边一道杠标识解决不了的,再找两道杠,最后找我。”
这样一来,很多本来其他人能解决的问题,就不会全都集中在少数几个人身上。
适应后,效率就会提升。
丘福认真观察同时,也在琢磨,‘这种模式套用在军中,看似三道杠的人,权力还是最大的,可其实不然,很多小事,一道杠、两道杠就能解决,做事权分散了,也就意味着,实权被分散了。’
只有他这种掌握实权的人才会明白。
真正反映实权大小的,不是官位。
而是能管多少事情。
能把多少事情的处置权,握在手中。
很多时候,县官最信任的幕僚师爷,掌握的实权,可能要比县丞都大。
就是因为,县令会把很多事情的处置权,交给幕僚师爷。
事权的范围,决定了实权的大小!
朱棣可不知道,丘福一个千户,竟然想这么多。
准备好后,环视众人,对此行才更加踏实了些,笑着喊道:“出发!”
随即,三个二道杠,各自带着几名一道杠,几名没有杠的乡亲们,分别去牵马、牵牛、牵驴子。
这么一弄,明显更加有序了。
很快,围着的马车,再次变成一个排列有序的车队。
马走得快,走在前面,其次是牛车、最后是驴车。
仿佛一条龙,在清晨苏醒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跟着苏醒,协调有序,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很快,车队赶上了刻意放慢速度,等着的卫所人马。
朱能和丘福汇合。
骑马跟随在车队旁侧,仔细观察……
观察片刻后,朱能惊讶道:“好像比金陵城出发时,更加有序了。”
丘福点头,“再看看,通过观察他们总结经验,咱们到时候直接照搬套用就行了。”
闻言,朱能顿时被逗笑。
竖起了大拇指。
……
就在役夫队,在新的一天,继续沿靖难路,北上之际。
秦王府。
“把父皇赏赐的三支老参给妙云带上。”
“你也怀着孩子呢。”
“咱们王府还缺老参嘛!”
“好好好,你是祖宗,你说什么就什么。”
……
朱樉看着要把自家好东西搬空,都给妙云带去的发妻,无奈摇了摇头,这就是个傻婆娘!
当然,娇妻不能说。
可以说说父皇的不是。
“咱爹真可怜,母后一声令下,金陵城这么多人知道老四家的怀孕了,唯独就他这个皇帝不知,啧啧,真可怜呐。”
他们也是昨天入宫,给父皇请安后,去给母后请安时。
才从母后口中得知,妙云怀孕,老四还被老头子折腾,当役夫,往关外送粮草军械去了。
至于母后为什么没有阻拦。
他回来后,问了姚广孝。
大和尚一通分析后,这样总结的:皇后看穿了陛下此举,是想要朱四郎服软,乖乖接受安排,皇后也想朱四郎回来,在确保朱四郎安全的前提下,所以任由陛下折腾。
观音奴正忙着打包各种补品,闻言,扭头,大大咧咧道:“父皇不值的同情,我觉父皇是自作自受……”
“我的祖宗!”朱樉吓得一蹦老高,一手从后把人抱住,一手捂住观音奴的嘴,探头,确认外殿也没人后,才松了口气。
不过依旧捂着,后怕道:“这种话不能乱说,这里是金陵,不是草原上。”
“你虽然怀着我们老朱家第三代,但这种话也不能说。”
“当然了,你说我没问题,可千万别再说咱家老头子了。”
观音奴眼眸含笑,点点头,朱樉这才松开,提醒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当天去,当天回。”
……
临近中午。
徐妙云刚送走给小黑、大黄,送来鲜草的四婶儿,转身折返时,注意到两人两马施施然进入村子。
观音奴坐在马背上,脚踩马镫站起来招手。
朱樉忙探着身子,伸手护着,紧张埋怨:“你要骑马,我答应,可祖宗,能不能消停点……”
徐妙云听着传来的声音,再看朱樉那幅十分狗腿的模样。
惊的微微张嘴。
随即莞尔一笑。
观音奴抵近后,马还没停稳,人已经翻身下马,快步跑到徐妙云面前,首先打量徐妙云的小腹,又伸手摸了摸,“已经略微有些显怀了。”
说着,凑近徐妙云耳边,浅笑低语:“我也怀了。”
徐妙云诧异看着观音奴。
打量观音奴气色,终于十分确定,这位二嫂,现在过的很幸福。
和上次不同,眼里有光了。
脸上也满是张扬的自信。
院中做饭的徐妙音,安顿好后,也走了出来,笑着行礼,“妙音拜见秦王,王妃。”
朱樉笑道:“你这小丫头,别搞这些虚礼。”
徐妙云含笑招呼:“二哥、二嫂我们进屋聊吧。”
观音奴把马缰丢给朱樉,拿着大大的包袱跟着进屋。
……
饭后。
朱樉被赶了出去。
“妙云,你孕吐吗?怎么止呕的?”朱樉不在,观音奴立即问一些怀孕后的事情。
噗!
徐妙音听闻,率先爬在桌子上闷笑。
观音奴狐疑看看徐妙音,转头,不解询问:“妙音怎么了?”
徐妙云红着脸,嗔目瞪了眼,已经把她‘出卖’的妹妹,“别管她,疯丫头,疯疯癫癫。”
说完,附耳低声把止呕‘绝招’,告诉观音奴……
观音奴眸中露出笑意。
咯咯……
好不容易忍到徐妙云全说完,再也不忍了,后仰躺在床上,捧腹笑的起不来。
徐妙音也不忍了,肆意笑了起来。
笑声传出屋外,可把院内杏树下的朱樉难受坏了。
好一会儿,笑声才停息。
观音奴脸红扑扑,有些无力的坐起来,伸手就撩开徐妙云领角,忍笑打趣:“让我看看,你穿四弟内衬的样子。”
徐妙云好气又好笑拍掉观音奴的手。
三个女子,嬉笑一番,观音奴提议道:“妙云,我和你二哥这次回来,要去趟北平,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到时候,四弟返回,你就能在北平见到他了。”
徐妙云眸中意动一闪而逝,紧接着摇了摇头,含笑道:“我想在家里等。”
除了想和孩子,在自己家等着四郎回来。
她还要给孩子们上课。
做一件事情,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一定要担起责任。
……
午后上课前。
朱樉和观音奴动身离开。
徐妙云返回屋内,准备书籍,一个小本本从一本书中掉落。
看着小本本,莞尔一笑。
想到了什么,坐下,翻开本子,伸手取笔……
后面回来的徐妙音看到后,好奇凑近,“阿姐,你涂抹什么呢?”
“划掉一笔小账。”对妹妹,徐妙云没有隐瞒,莞尔笑道:“这是我和你姐夫的‘记仇本’,你姐夫走后,我给陛下记了一笔小账。”
徐妙音惊的微微张嘴,“给陛下记小账?记了什么?”
“陛下折腾你姐夫,在这个时候,让你姐夫离开这么久,因此陛下失去了给孩子当祖父的资格。”
“当然,今天得知,陛下也不知我怀孕,所以,这笔账应该划掉。”
(朱元璋:徐大丫,咱谢谢你啊!)
咯咯……
徐妙音捂着小腹,蹲在地上笑。
笑了好一会儿,抬头,好奇道:“阿姐,能给我看看你们这个‘记仇本’吗?”
徐妙云脸瞬间红扑扑。
第一时间把小本本塞到袖子里。
现在‘记仇本’已经暴露,必须贴身带着了。
她本人,可是本子上,最大的欠债人。
类似‘别对我太好,对我太好,我想收拾你’之类的欠债内容,更是不能让妙音看到了。
收起‘记仇本’,徐妙云含笑捧着书,边往外走,边说:“总之,辉祖很荣幸,本上有名,你要珍惜,没上去的特殊优待,我和你姐夫,对你还是很不错的。”
徐妙音跟在后面出门,笑着打趣:“你和姐夫,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徐妙云莞尔笑了。
幸福的婚姻就是这样,慢慢变成彼此。
……
时间一天天过去。
从金陵出发后的第二十天。
其他役夫队,出现牲口过劳受伤,速度减缓时。
一直不紧不慢,吊在最后面的土桥村,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速度。
只要牛马累了,就停下休息。
可却慢慢开始反超其他役夫队。
等进入山东后,土桥村已经走在了最前面。
临近天黑。
前方远远出现一个村落轮廓。
乡亲们看着小村,顿时打起精神,高兴议论起来。
“终于经过村子了。”
“沿途县城的东西太贵了,四郎,咱们这次在村子里多买点米面吧。”
……
朱棣笑着点头。
他理解乡亲们的想法。
出门在外,自己吃点苦没什么,能省点是点。
省下的钱,返程途中,可以给孩子们带点东西。
哪怕是一小块饴糖,孩子们都能高兴一整天。
当父亲的看着孩子高兴,也高兴。
“咦!快看,村里涌出好多人,是欢迎咱们吗?”一个年轻人,突然指着前面大喊。
八叔瞪了眼,“萍水相逢,换你,你会这么大张旗鼓的迎接别人?”
“好像是送亲的队伍,还有红花轿,可谁家结亲,晚上送闺女出门啊!”六叔眯着眼打量,狐疑道,“难道这是此地独有风俗?”
朱棣也好奇观察着。
花轿在村口停下。
随着靠近,还音听到了哭泣的声。
闺女出嫁,父母不舍,哭也很正常。
可这种哭,明显太凄厉了一些。
“八叔,停一下!”朱棣立刻冲前面大喊一嗓子。
他不得不慎重。
万一这是个土匪村呢?
操刀为匪,拿起锄头为农,这种事情虽然少,但也存在。
带着乡亲们出来,小心谨慎点好。
一直跟随在车队旁边,没说话的丘福,冲谭渊使了个眼色。
谭渊会意,骑马朝村口奔冲而去……
片刻后,黑着脸折返。
刚回来,就嚷嚷:“没王法了,村民说,附近山上有一群,元末率领百姓反抗残元暴政的义军……”
朱棣竖耳听着。
总算了解了事情始末。
老头子横扫天下。
这股小股义军,不愿归顺新朝,就跑到山里做了匪寇。
本地官府,这些年一直招降。
也有很多匪寇出来重新做农民。
可还有百十来号,从以前的正义义军,彻底沦为真正的响马。
抢劫往来商队、欺压附近村庄。
这个村儿一个未出嫁的闺阁女子,被这伙响马选中了。
很快,丘福诏来朱能。
朱能听闻丘福想剿匪的想法,脸色瞬间变了,“千户,这里是山东,我们只是途径此地,没有资格在此地用兵!”
“虽然是办好事,可如果被人一道折子,告到朝堂上,千户你可能就要掉脑袋!”
“我反对这么做!”
山东有备倭兵。
却连一伙百十来人马匪,都剿不尽?
鬼都不信,这里没有猫腻!
历朝历代,地方上从不缺绿林匪盗,无论如何都剿之不绝!
为什么?
难道堂堂一个王朝,还对付不了一群小蟊贼?
其实是这些蟊贼,但凡能生存,都有地方豪强在保护。
这些蟊贼帮地方豪强,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多管闲事,势必得罪地方豪强。
“如果,这伙响马,主动攻击我们,我们有没有权力反击?”丘福说着,眼神余光瞥视朱棣。
朱能瞬间明白,马上转变口风,“当然有了!我们非但可以反击,还可以质问地方官府……”
丘福笑了,大喊一声:“朱四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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