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马秀英洗漱结束。
走到寝殿门口,向里看了一眼,不由笑了……
朱元璋黑着脸,背着手,在地上转来转去。
“你行了,明天就能见到了。”马秀英笑着摇头走了进去。
朱元璋顿足,转头,瞪视,“说的好听,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咱要是和高炽、玉英待上一个月,咱也能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
晚见就晚见吧。
没什么。
要是混球老四,带着孩子,就在土桥村,他也没什么。
反正徐达一样见不到。
他们也算一对难兄难弟,他心里舒服些。
可现在,问题的性质变了。
不久前,两人还是难兄难弟。
他还抱着雄英‘好心’看望徐达。
转眼功夫,徐达比他这个亲祖父,先见了高炽、玉英,先抱了高炽、玉英。
凭啥!
他深刻体会到老祖宗说的那句话:不患贫而患不均!
太有道理了!
自从当皇帝后,他就再也没有这种感受了。
混球老四,大孝子!
成功让他再次体会到被不公平区别对待的滋味了。
马秀英对朱元璋那点小心思一清二楚。
懒得搭理。
来到榻边坐下。
朱元璋厚着脸皮在旁边坐下,询问:“你说,这会儿徐达是不是乐的嘴都合不拢了……”
……
不得不说,朱元璋是很了解徐达的。
徐府。
饭后。
徐达命人把饭撤掉,就直接把小雍鸣、小祈婳放在饭桌上。
“来,看外祖父手中拿着什么?”
“哈哈……小祈婳对咱笑了!”
……
徐达爬在桌边,拿着几个小动物布偶,逗弄着两个小家伙,不时发出爽朗笑声。
高兴呐!
儿子是大哥朱皇帝的。
孙子、孙女也是大哥朱皇帝的。
现在回金陵,全来他家了!
今晚大哥朱皇帝,肯定很闹心。
他今晚有三重高兴。
一重,当然是两个小家伙带来的。
一重,就是‘有点良心,但不多’的女儿、女婿回来了。
最后这一重,就是大哥朱皇帝给的。
前些天,两小家伙满月宴,朱皇帝没脸去,心里窝火没处撒,就不地道的抱着太孙来家里。
嘴上说什么两人以前是结义的兄弟,成亲家后,又变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刚开始,他还挺感动。
吩咐人,张罗酒菜。
可吃上喝上后,朱皇帝就有些不对劲儿,拉着太孙雄英开始感慨:还好,咱和天德你不一样,咱还有雄英,不缺含饴弄孙的机会,天德,你可怜呐!
他当时只能忍着,谁让他没个孙儿呢。
但今晚可不同了。
依着他对朱皇帝的了解。
朱皇帝今晚肯定得闹心!
……
徐增寿、徐膺绪两人不好意思往桌子旁凑,站在不远处,假装不在乎,余光却悄悄看着小雍鸣、小祈婳。
每当两个小家伙四下打量,看向两人时。
两人都会同时故意翻白眼、用手拉嘴角,扮鬼脸吓人。
这一幕,无意间被徐妙音看到。
徐妙音忍笑悄悄捅了捅徐辉祖,示意徐辉祖。
徐辉祖不动声色起身,来到两人面前,使了个眼色,带着两人出去。
来到外面无人僻静处,看着满脸‘倨傲’的两个小混蛋,笑道:“小雍鸣、小祈婳可爱吧?”
两人不说话,只是下巴微微上扬了几分,眼神余光偷偷瞄着徐辉祖。
徐辉祖被气笑,语重心长道:“这是个给阿姐和姐夫道歉的好机会,你们要是拉不下脸来,等阿姐和姐夫回到他们的别院,我带你们去。”
“道歉后,你们就不用像现在,明明想逗,想抱小雍鸣、小祈婳,却没脸做。”
嘁!
两人异口同声嘁了一声,徐增寿梗着脖子,“谁想抱了,我还怕抱他的时候,他撒尿呢!”
“好!”徐辉祖点了点头,拍了拍两人肩膀,“有骨气不错,但千万不要用错了地方!”
话罢,转身笑着离开。
这两小混蛋,还处于争强好胜,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年龄段。
以为自己的行为,是铁骨铮铮。
再大点,自己回想一下,都会臊的脸红。
徐增寿、徐膺绪面面相觑对视,‘这就走了?你倒是再苦口婆心劝几句啊!’。
大哥要是再劝劝他们,他们就答应了!
或者,大哥直接押着他们进去,他们也会装出一副被强迫,不情不愿的样子,去给徐大丫和朱四郎道歉的。
……
徐达见徐辉祖走进来,徐增寿、徐膺绪没跟进来,唇角微不可察抽抽。
几个孩子私底下的小动作,他岂能不知。
他也一直等着两个小混蛋,给他们阿姐、姐夫道歉。
……
徐达对雍鸣、祈婳爱不释手。
整个徐家都一样。
某刻。
看到小雍鸣、小祈婳打瞌睡,又心疼的不得了,催促:“咱的外孙累了,快带他们去休息吧。”
嘴上这么说着,却抱着不撒手。
一路把两个小家伙送到徐妙云的别院外。
才不舍的把两个小家伙交给朱棣和徐妙云。
临走时,看向朱棣:“听说,这次吕本为了为难你,不但增加了规则难度,试卷考题难度也是前所未有的,你有个心理准备,即便不成也没关系。”
“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考试,他吕本这次能搞小动作,但不能次次搞。”
搞一次,考生最多骂娘。
可吕本搞两次、三次,考生就敢去冲击皇宫。
洪武初年,北方士子全部落榜,就发生过一次士子冲击皇宫的事件。
也正是因为此事,朝廷科举分为南榜北榜。
并且同时连续开了好几年恩科。
直到去年,皇帝才决定,从明年开始,短时间内,不再开恩科。
当然,吕本也明白,他阻挡不了四郎考科举。
这次冲刺秀才失败,四郎还可以明年冲刺嘛!
就是近一年,四郎的风头太盛了。
竞拍包税、乡土村社、盖房子、教的一群孩子,都差点全部通过童生考试。
就连生孩子,都一生生俩,儿女成双。
普通百姓不知道,可朝中百官都知道。
这一连串事情,落在敌视者眼中,他女婿就有些风头太盛了。
吕本希望借助制定规则的力量,让四郎栽个跟头,打掉四郎这股太盛的风头,毁掉四郎连续冲刺院试、乡试、会试的机会。
秀才考不过。
就没有资格考乡试、会试了。
徐妙云抱着小祈婳,低声埋怨道:“阿爹和父皇,明知吕本在滥用权力,也不管管?因私怨而妄用公器,这对一个国家是很危险的事情!”
徐达不由被逗笑。
这个‘良心不多,但有点’的女儿,嘴上说着国家,可其实想的都是她家四郎。
“陛下这次没管,也是有原因的。”
皇帝对四郎抱有厚望,想扬眉吐气的让人无话可说!
见朱棣、徐妙云二人满脸疑惑,笑着解释:“据小道消息传,陛下放出话,要是四郎考中秀才,就把你的秀才考卷,装裱起来,挂到宗庙去。”
“明白了吗?”
别说皇帝如此。
他家的孩子,如果能不靠家里关系,给他考个秀才回来。
他保准能乐的找不着南北!
因为这的确太有面子了!
他们这种家族的孩子,虽说不缺一个前程。
但考秀才,别说他们这种武勋家族。
就是胡惟庸、李善长这些文官家庭,子弟如果想通过公平的科举考试,出人头地,也很难!
谁家子弟能考中秀才、举人、进士,那是真真往脸上贴金!
朱棣笑着点头:“泰山大人,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尽全力。”
“哎,咱有些发愁。”徐达摇了摇头,拍着朱棣肩膀,“你是咱女婿,你考中秀才,咱脸上有光,可陛下更有光,依着咱对陛下的了解,他肯定会来咱面前炫耀。”
不光他。
若四郎真的考中秀才,那可就好玩儿了。
朝中同僚都要遭殃。
陛下肯定会向所有朝臣暗戳戳炫耀的。
他都能想象得出,到时会是一副什么境况。
徐达痛苦并着快乐,摇头笑着离开。
徐达的模样,把朱棣、徐妙云给逗笑了。
徐妙云转身,看着朱棣,笑问:“朱先生,有信心吗?”
“不知道。”朱棣凑近,笑道:“我需要有人为我加油鼓励,比如,某些欠债的人,老老实实,乖乖的还债。”
徐妙云俏脸瞬间红扑扑,率先往别院阁楼走去,“带你去看看,我以前的闺房。”
朱棣笑着快步跟上。
……
吱呀!
屋内的灯烛,不知什么时候就点亮了。
推门而入。
里面陈设就映入眼帘。
卧房在里面。
卧房外面,凭窗位置,摆放着一把琴、书桌,窗户开着,窗户外面有个不大不小的荷塘。
咚!
朱棣来到琴桌前,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发出叮咚声响。
爬在他胳膊上的小雍鸣微微动了动。
徐妙云含笑瞪了眼,低声道:“等你考完后,我为你抚琴。”
朱棣笑着点头,轻轻松开琴弦。
然后跟着徐妙云往卧房走去。
门推开。
两人全都愣怔了。
卧房内摆放着各种布偶玩具,婴儿床四周插着一排排各种彩色纸折成的风车,上方还挂着一串串,各种纸折的小动物。
两人怀着震惊,把两个小家伙放入松松软软的婴儿床上。
来到床边坐下,打量着……
朱棣是好奇。
徐妙云是缅怀。
某刻,徐妙云微微侧身,双手环住朱棣的腰,抬头,“四郎,年幼时有阿爹,出嫁后有你,我感觉自己被上天眷顾着。”
“这都是你该得的!”朱棣笑着侧头。
妙云母亲走得早,妙云很早就替泰山大人管着徐家。
辉祖他们没有长歪了,妙云的功劳很大。
岳父对妙云的偏爱,不是没有原因。
如果妙云当初没有坚持。
他就是想对妙云好,也没机会。
所以说,人生的一切好与坏,除了外界因素,很大部分因果,是自己亲手种下的。
“你要真想感谢,一会儿还债吧,你的欠债我计算了,利滚利,你就是天天还也还不完。”
徐妙云脸红扑扑,蒙在朱棣胸前偷笑。
她不会告诉四郎,这就是她故意的。
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继续还。
因果她已经种下了。
咚咚咚……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有敲门声响起
两人相视一眼,走了出去……
“谁啊?”
朱棣轻喊了一声,没有应答。
两人相视一眼,推开门,就时发现,门口放着两个很大的布偶。
一个老虎、一只豹子。
朱棣弯腰把两只布偶抱起来,站在门口张望,看不到任何人影。
转身关门,看着徐妙云。
徐妙云看清两个布偶,不由笑了,“这两个布偶是增寿、膺绪小时候最宝贝的东西。”
朱棣闻了闻,不由笑了,“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看样子还是精心洗过的。”
这两小子,送东西都送的这么隐秘。
怕被人看到。
肯定洗也是自己亲手洗的。
其实,他根本没把以前那点小事放在心上。
两个小孩子,外面各种流言蜚语听多了,觉得没面子,迁怒他和妙云,这是小孩子正常反应。
很多人,小时候,都有类似迁怒亲人的经历。
“要不,咱们主动找个机会……”
“不行!”不等朱棣说完,徐妙云就摇头:“咱们可以原谅他们,可不相干的外人会吗?”
“换做不相干的外人,就凭他们做的事情,恐怕已经记恨在心了。”
“这是一个很好教育他们的机会,他们必须亲自来道歉,这样才会记忆深刻。”
朱棣不由笑了,“怪不得,辉祖他们说你窝里横,对我就怂怂的,感情真有其事,将来咱们孩子,就交给你教育了,我当慈父,你当严母。”
徐妙云笑着嗔目,小声道:“我是欠债人,我能不怂嘛!”
……
别院。
朱棣关上门后。
徐膺绪、徐增寿从别院墙角蹑手蹑脚走出别院。
走远一些,徐增寿小声问道:“二哥,咱们为什么不趁着送东西,且四下无人给徐大丫和朱四郎道歉?”
“我们错了吗?”徐膺绪顿足,扭头看着徐增寿。
没错吗?
徐增寿狐疑看着,“那我们这么卑微送礼物做什么?”
“那是身为舅舅送给外甥、外甥女的!这是两码事!”话罢,徐膺绪仰着头离开。
“这不是自欺欺人嘛?”
徐增寿小声嘀咕,摇了摇头,快速离开。
……
翌日四更天。
坤宁宫。
马秀英为朱元璋整理着冕服。
朱元璋叮嘱道:“你给咱把新衣服准备好,早朝结束,咱就来换新衣服,然后直奔徐达府中。”
马秀英笑着应了一声。
“行了,行了,我还要去一趟宗庙。”朱元璋制止马秀英。
马秀英不由好奇询问:“去宗庙做什么?”
明知故问!
朱元璋黑着脸瞪了眼,转身就走。
当然是去给老朱家的列祖列宗上柱香,让列祖列宗保佑混球老四,给老朱家争口气。
考一个,让别人无话可说,无可挑剔的秀才!
虽说现在烧香有点晚了。
可这不是事出有因嘛。
昨晚光顾着生气了,忘了这事儿。
希望列祖列宗别怪罪,毕竟,这也是给他们长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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