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
大军距三峡口六十里。
诸皇子骑马陪在徐达身边。
徐达给众人讲述着三峡口的地形地貌,“三峡口,处于阴山东麓,蒙古高原南部中间,刚好形成一道长约十数米,宽约五六米的口子,西边阴山方向,地形陡峭,又有灌木、树林为阻,防守方只要派遣少量兵力就能控制三峡口阴山一侧……”
……
“东边的蒙古高原南麓,地形虽然没有阴山那般陡峭,不过山包连绵起伏,步军、骑兵虽然可以在这种地形中勉强前进,可随军的辎重、大炮却无法伴随大军前进。”
……
“另外,这种连绵起伏的地形,还十分适合北元精锐骑兵打阻击,对方一定会抢先占据一个个起伏的制高点,我们派兵,从下而上,付出惨重代价,冲垮北元一道阻击,翻入山坳,等待我们的就是北元精骑,占据又一个制高点,从高处猛冲下来的打击,这种地形很麻烦,如果硬啃,往往要付出极大代价!”
……
朱橚、朱梓等人认真听着。
朱桂询问:“泰山,如果咱们就在山脚,用火炮猛轰行吗?”
他的藩王卫留在后面修建大营,看守带不走的粮草。
他则跟来了。
这样的学习机会,岂能放过。
“不行。”谭渊摇头。
朱橚等人齐齐看向谭渊。
徐达笑着点头,让谭渊给众人讲解。
谭渊比划着说道:“我们的火炮是直射,北元骑兵只要躲藏在山头北面的坡面,就能躲避火炮,派遣少量观察哨,一旦我们的骑兵发起冲锋,他们也可以迅速占领制高点,王爷把这种战术,命名为反斜面战术,王爷说,对付这种反斜面战术,最好的办法,就是发明创造一种,能够曲射的火炮……”
“就像这样……”
谭渊的手,先挑高后落下,“只有火炮发射炮弹的弹道,是这种形式的,才能把炮弹打到反斜面,如果有这种火炮,遇到敌方使用这种战术,倒是好打了,炮营排炮打击反斜面时,骑兵就跟着炮弹往前冲,冲到山包制高点时,炮营停止排炮,骑兵或者步军猛冲……”
反斜面战术?
徐达品咂着。
这个名字起得十分生动形象,就算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低级将领,只要比划一下,也能理解。
“谭渊,四郎又编写了新的战术兵书?”谭渊话落,徐达迫不及待追问。
谭渊含笑摇头,“魏国公,这是王爷带着我们回朝途中,在战船上闲来无事给我们讲的。”
“平日里,在鸡笼屿大营训练,闲暇时间,王爷也会把军中排棚以上将领叫到一起,零零散散给大家讲一些战术,主要集中在,新式军队的一些战术,以及如何与骑兵配合,如何与海军战船配合,发起登陆等等……”
“就比如,王爷提出,火铳、火炮的运用,未来守城,绝不能只守城墙,应该结合周围地形地貌,在城外进行防守,迫使攻城方的火炮,无法威胁到城墙,就像此番攻打张北城,一旦女墙墙垛被火炮轰开缺口,对于进攻方登城陷阵来说,太有利了……”
徐达和诸皇子认真听着。
听闻谭渊一番话,所有人都明白。
陆军第一镇的战争思维,绝对早已经把大明军队远远甩在后面了。
丘福好奇问:“谭渊,刚才你说的那种,骑兵或步军伴随炮弹往前冲,你们练习过吗?”
朱老三臭不要脸。
把他扔下领兵,自己厚颜无耻,跟着老四去奔袭了。
徐达看了眼丘福。
丘福在军事方面的天赋很高。
一眼就看出,这一战术,在两军赢战于野的价值。
徐达也看向谭渊。
谭渊被所有人目视着,不由有点发飘,努力压着,摇头笑道:“王爷把这种战术称之为骑炮、步炮协同,也是在回来途中提出来的,暂时还没有训练过,王爷说,这种战术,在大规模兵力野战中最合适。”
“而且火炮还得足够多。”
“最好,成立一支,专门的火炮军,至少得有两三百门。”
“火炮也排成三段……”
……
“我琢磨着,等打完北征这一仗,我们回到鸡笼屿后,就会训练这种战术,将来进攻吕宋时使用……”
众人听闻后,唇角狠狠抽搐。
欺人太甚了!
吕宋一个小国,能凑出十万兵马吗?
即便能凑出十万兵马。
东番陆军第一镇、第一混成协,光凭现在的战术,两万多人,恐怕就能碾压吕宋的十万兵马。
谭渊这群人,竟然还想在人家身上,使用步炮协同?
不过……
不知为何……
每个人心中,竟然跃跃欲试。
好喜欢,这种欺人太甚的打法。
恨不得能去,彼时能在场,即便不亲身参与,旁观一下也好啊!
‘该死的鬼老四!’
丘福听的,气的心中骂骂咧咧。
他是恨不得,马上直接挂印丢下朝廷的官职,去跟着鬼老四。
可这样不能。
这样做,会破坏朝廷和老四之间的关系。
同样,也是对大辽河卫,跟随他的那群老兄弟不负责任。
徐达深深看了眼,满眼自信的谭渊。
若是让四郎编练五六镇陆军第一镇这样的新军。
再配合几个混成协。
恐怕,老四真的对大明有什么想法,依托他们这些层出不群的新战争理念,都能把朝廷逼得抓襟见肘。
怪不得,此番,四郎带着陆军第一镇回来后。
太子对待四郎的隐晦态度,变化如此明显。
试想一下。
六个镇新军,配合几个混成协。
集齐十万精锐。
数百门火炮。
步炮协同,和朝廷摆开阵仗赢战于野。
朝廷现在的兵马能打赢吗?
“谭渊,听说吕宋的疆域也不小,加上父皇答应,此战俘虏全都给四哥,一旦打下吕宋,四哥肯定要建国了吧?”
“有没有听四哥说,要用什么国号?”
……
诸皇子听闻谭渊提及打吕宋,纷纷迫不及待打听。
在张北大营时。
四哥和陆军第一镇兄弟的功劳,被大哥系统的人刻意压着。
他们去安慰四哥时。
就在四哥帅帐外,隐约听到了立国之事。
只是一直没好意思问。
一时间,众人全都在打听朱棣吕宋立国方面的事情。
……
三峡口。
“报!报!报!”
马哈木正带着纳哈出等人,沿着阴山山梁,讲解着他的排兵布阵时。
派出去的斥候返回,手脚并用,沿着山坡来到山梁。
“禀王爷,明四皇子偏师已抵达六十里外!”
“来的好快嘛!”太平笑着打趣一声。
众人全都笑了。
纳哈出笑的十分保守,摆了摆手,遣退斥候后,道:“马哈木,继续说你的想法。”
马哈木点点头,继续道:“三峡口阴山一侧,我们放一支步军精锐即可,有一万人就行……”
纳哈出见马哈木看向自己。
知道马哈木,想要他提供这支精锐步军。
张北之战,三万人守城。
战败后,两万多人逃了出来。
大约损失了七八千。
损失倒也不算大。
他原本,打算把三万人全都填进去的。
原以为,会打成一场焦灼的添油战。
没想到,朱四郎陆军第一镇破城速度那么快。
“这支步军精锐我来出,火铳兵五千,弓箭兵三千,再配属两千刀盾兵,不过火炮运不上来,而且,仅剩的二十门火炮,我还要留着守和林。”
张北一战。
三十几门火炮,全都丢给大明了。
如今,他十几万军中,也只剩二十几门火炮了。
还没陆军第一镇炮营多。
退守草原后,铁就成了稀缺品。
而且他们的铸炮法子也十分落后。
使用的还是朝廷统治中原时留下的法子。
尽可能放大火炮罢了。
又加,从辽东撤退,搜罗到草原的工匠不多。
就现在使用这种笨重火炮,铸造速度也十分慢。
“多谢王爷。”马哈木笑着抱拳感谢,继续介绍:“不用火炮,我已经想到,让明四皇子火炮,无法发挥威力的办法……”
纳哈出挑眉。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马哈木。
马哈木指着背阴面,自信笑道:“火炮是直射,只要我们的将士,爬在背阴的坡面,就没事,等明军步军发起攻击,抵达半山腰时,我们迅速从山顶冲下去,从地形上,予以雷霆一击同时,双方迅速绞杀在一起,陆军第一镇的火炮就配不上用场了,除非,明四皇子连己方将士的性命,也不顾!”
纳哈出等人眼睛不由一亮。
纳哈出深深看了看马哈木,抬手拍了拍马哈木肩膀,又看向众人,“你们都是我们草原,新生代年轻的狼崽子,你们野心勃勃,你们充满血勇,龇牙咧嘴,鹰视狼顾四周,饥饿的想要吞食一切能壮大你们的东西……”
马哈木等人微微愣怔。
没想到,纳哈出竟然当众挑破这层薄纸。
……
“整个草原,现在能聚集的披甲精锐,只剩此战搜搜捡捡,集中凑起来的六十万了,你们应当很清楚,这些精锐底子,都是撤退时,从中原带到草原的……”
若是失去这六十万精锐。
草原再也别想凑起这般雄厚的精兵了。
“此战若是失败,你们即便还能保留部众,通过向明朝称臣苟延残喘,但再也别想,每人拥披甲精锐五六万了,就凭你们的部落产出,养活两三万精锐,已经是极限了!”
“所有,我希望,此战,你们暂且放下所有的野心算计,击垮明军!五十万明军精锐,一旦在咱们草原深处垮了,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明军的火炮、火铳、随军匠人、盔甲,这笔财富足够你们壮大……”
……
他很清楚。
此番,击败五十万明军精锐后。
草原绝对迎不来辉煌。
一定是,这些年轻狼崽子们,相互攻歼,王庭彻底失去威严的时候。
但他还是希望。
此战,所有人团结一心,全力以赴击败大明。
大明损失五十万精锐后。
十数年内,都无力再次北征了。
草原凭借十数年的内乱,也应该能抉择出,取代黄金家族,新的雄主了。
马哈木一群年轻人相互对视后,抚胸郑重道:“辽阳王放心,此战,我们定不存半点私心!”
“好!”
哈哈……
纳哈出顿时仰头,爽朗大笑。
不枉他这只暮年老狼,做表率付出。
明四皇子呢?
他带着陆军第一镇,一群没有实战经验的新兵,首战便打张北这种攻防战。
也是在做表率。
他的表率,起到作用了吗?
他不知道。
但他了解中原的精英。
他当初,见过中原出身的武将、读书人。
中原精英层满肚子弯弯绕绕,私欲心十分重。
他们能为了自身利益。
做任何违背道义信仰的事情。
‘明四皇子,本王猜,你的表率没起作用!’
纳哈出唇角笑意更浓。
此战,大明朝来势汹汹。
可天时地利人和。
他们都占据一定优势。
朱四郎一个人肯付出,有什么用?
相反,朱四郎这股‘傻劲儿’,还会把自己拖死!
……
三峡口以西,阴山以南,两百里外。
一支大军,一半将士坐着马车,在前面狂奔,一半将士跟随各级将领,在积雪消融后,略微有些泥泞的枯黄草地上默默奔跑。
“加把劲儿!”
“坚持不住的兄弟,也不要怕丢人,主动汇报,去前面坐马车休息!”
……
朱棣和各级将领,在队列侧面,跑前跑后给兄弟们加油鼓励。
将领们每个人的脸色都比将士们苍白。
一路上这么跑前跑后,他们奔跑的路程,是普通将士的数倍。
在陆军第一镇。
如果各项技能,连普通将士都不如。
就绝不可能成为将领。
队官只需要管好自己的队列,在自己管辖队列前后奔跑,查看每一个兄弟的状况,做出最合适的判断。
管带则要在管辖的四个队前后奔跑。
体力消耗是队官的数倍。
以此类推。
越高级的军官,奔跑的路程越多,体力消耗越大。
自身素质要求越高!
嗒嗒嗒……
呼喊声中。
急促马蹄声传来。
朱棣停下脚步,循着声音看去。
斥候快马奔冲而来。
相隔三十步,松开马缰,一跃跳下战马,小跑来到朱棣面前,“禀王爷,前方三十里处,有一处能通往阴山背面的通道,不过,有一个小部落就驻扎在这个通道附近。”
朱棣转身吩咐张武,“传令将士们就地休整,晚上我们一鼓作气,先控制前面的小部落,然后北上!”
……
张武领命后,从亲兵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去传令。
很快,迅速行进中的阵列停下来。
将士们就地休整。
草草吃了点冷硬的饼子,三三五五靠在一起,裹着军被休息。
很快,鼾声响成一片。
朱棣、徐辉祖、张武、朱能几人,以及几个管带凑在一起。
地图铺开。
徐辉祖作为参谋人员。
迅速拿着一把木尺,根据斥候的汇报,在图上量出前方有通往北方道路的位置。
苦笑摇头:“朝廷这幅草原全图,实在太粗糙了。”
他见过,陆军第一镇参谋人员,收集吕宋、占城等国,绘制的地图。
那才叫军事地图。
不但标记着河流。
就连村庄、部落、水井,乃至,哪些地方盛产椰子,可以为大军提供水源都有标注!
反观朝廷这张草原全图。
三峡口以西两百多里,接近三百里处。
有一处勉强可供大军北上通行的道路,竟然都没有标注。
朱棣拍了拍徐辉祖肩膀,“等你调回朝中后,可以把全面绘制更为详细的军事地图抓起来。”
话罢,便结束这个话题。
指着图上标记的通道,说道:“今晚,咱们就要北上,一旦北上后,速度还要再快……”
这两百多里,接近三百里路程。
兄弟们奔袭跑了四天。
每天也就是六七十里路程。
一旦北上就不能了。
北元把阴山以南的部落,基本全都撤往阴山以北。
一旦北上。
他们就极有可能暴露行踪。
即便不被北面的部落直接发现大军。
部落的牧民,肯定也能从大军行进过后,留下的马蹄、车辙察觉出端倪。
所以,一旦北上后,必须快!快!快!
在这些小部落反应过来时。
一口气冲到三峡口背面。
而且,还要第一时间发起进攻!
“往西走,我们耗时四天,北上阴山后,往东折返,最好在两天之内完成,越短越好,当然,要预留出,兄弟们作战的体力……”
朱棣看着众人。
周先觉拍着胸脯自信笑道:“王爷,每天奔袭一百多里,并不算太难,何况还有马车,末将看,我们可以限定在一天半之内,留下半天,靠近三峡口后,短暂隐藏起来,给兄弟们留出一段时间进行休整……”
朱棣默默听着。
陆军第一镇的脚底板功力,他清楚。
数年如一日,天天二十里拉练,别说还有马车,即便是全靠步行奔冲,两天时间也肯定能完成奔袭。
……
当夜。
第一协攻破小部落。
将部落幸存的百姓全部捆绑,留下三十个斥候看着,又把部落内所有马匹搜刮一空后,顺利从崎岖不平,勉强能通行的狭窄通道,北上。
来到阴山背面。
已经是子时。
朱棣站在路旁,看着将士们披星戴月,开始响动奔冲折返。
抬头……
……
翌日。
三峡口南边。
徐达率领大军抵达。
朱棣的帅旗下。
谭渊佩戴着朱棣的四星肩章,假扮朱棣。
众人簇拥在谭渊身边。
谭渊看向身侧徐达,“魏国公,下令吧。”
徐达盯着前方地形看着。
东边是连绵起伏的山包山坳。
西边是陡峭,且密布灌木和树木的阴山。
山坡本来陡峭。
树木、灌木又平添障碍。
还有一片片没有消融的积雪。
从北面吹来的风,顺着三峡口通道,扑面而来,哪怕相隔五里,都能感觉风如刀子。
若是从正面强攻。
想要攻下三峡口。
恐怕至少得付出万余人,乃至更多牺牲。
斥候汇报,东边三十里外,六万北元骑兵驻扎。
摆明了,就是想等他们进攻的精疲力竭时,妄图捞一票大的!
在三峡口,击溃、乃至全歼这路偏师。
若非四郎提出,绕到三峡口后面迅猛奔袭。
这一仗,不好打啊。
“谭统制,现在就打,不等四哥抵达三峡口背面吗?”
朱桂不解询问,打断徐达思绪。
徐达无奈摇头。
这些皇子们没有领兵经验,从女婿这句话中,就暴露无遗。
谭渊笑着解释:“代王,首先,咱们得吸引对面元军的注意力,如果咱们来到三峡口,却不进攻,对面难免怀疑,若是对方谨慎,派出骑兵,万一发现王爷奔袭的踪迹,王爷就十分凶险,我们不光要打,还要真打,猛打,迫使对方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关注我们这边……”
……
“最后,此战也刚好让各位王爷的藩王卫,轮流打几场,你们也都或多或少,按照王爷最初的兵法操典,在军中配置了大量火铳,武器配置的不同,新战术的运用,都需要实战来熟悉……”
……
代王不但是王爷的兄弟。
还是王爷的连襟呢。
这些皇子,虽然领兵经验欠缺了点。
可大明掌握兵权的将领中。
恐怕,也只有这些皇子,对王爷没有抵触。
他不介意多教一点,给王爷、东番结一份善缘。
何况,此番王爷领偏师,除了吸引北元兵力。
还有教导诸皇子的目的。
这样的实战机会,当然要利用起来。
等谭渊话落。
徐达转向朱橚等人,“丘福大辽河卫作为总预备,各卫骑兵全都集结起来,由丘福统帅,协同陆军第一镇,去东边防守北元骑兵可能的突袭。”
“其他各藩王卫步军,每一卫进攻两个时辰,以周王为主,你们商量着攻打,我、谭渊为你们参谋!”
……
朱橚、朱梓、朱桂等人顿时精神一震。
都明白,徐达这是锻炼他们。
“是!”
众人齐声领命后,就开始行动。
很快,丘福率领大辽河卫、陆军第一镇第二协、骑兵标,以及各藩王卫骑兵,在三峡口东边列阵而立。
民夫开始搭建大营。
藩王卫在三峡口西边,正对阴山集合。
大战一触即发。
朱橚的藩王卫率先进攻。
朱橚为了感受更加清晰,直接跟随进攻的一个千户兵马,发起进攻。
整个阴山南山麓。
一整天都喊杀声不绝。
当晚。
山脚五里外大营。
帅帐内。
朱橚兄弟等人,围在数张桌子,拼凑起来的长条桌旁,垂头丧气。
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点彩。
有人脸被划伤。
朱橚更是手臂缠着白布,挂在脖子上。
临近天黑。
兄弟们集中藩王卫中,最能打的精锐,又众兄弟亲自带队,整整一万五千人。
把进攻的正宽面拉宽到极致。
这么做,是因为,白天的轮番进攻,他们已经摸清楚,守阴山的只有一万北元步军。
正宽面拉宽,就是想摊薄对方兵力。
而他们,有一万五千人。
在几个点上,集中兵力。
试图通过这种方式。
一口气,冲到山顶。
占据三四个点,然后趁着夜色,扩大战果。
这回的确起到一些效果。
冲到了山腰三分之二处。
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朱橚碰上了马哈木。
胳膊被马哈木砍伤同时,还在撤退时,被雪滑倒,狼狈滚落,把受伤的胳膊给弄骨折了。
“其实,诸位王爷,今天打的已经很不错了。”
丘福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谭渊也点了点头。
他也没想到,这群养尊处优的皇子,这么勇。
而且还能想出,拉宽正宽面,摊薄北元兵力,凭借进攻兵力一万五千人的优势,在某几路,集中优势兵力,试图突破。
虽然,是在他和魏国公引导下,想出来的。
可即便如此,也很难得了。
不是谁都有王爷那等敏锐的领兵天赋。
朱橚兄弟等人,抬头看着丘福、谭渊,想看看,这些家伙,是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所以才安慰他们。
朱桂没有看出异样,小声询问:“我们真的打的可圈可点?你们没有为了安慰我们,故意说好听话吧,要是说好听话,你们演的也太像了……”
徐达被气笑,瞪视而去。
朱桂忙缩头。
这可是他泰山!
他是皇子。
可如果他在泰山面前不老实。
都不用父皇。
四哥就得教训他!
徐达没理会这个不着调的女婿。
他这个女婿,怎么说呢。
资质中平,喜欢玩闹。
没野心。
也没脾气。
将来,如果有一天朝廷削藩,或者打压藩王。
其他皇子或许敢反抗。
他这女婿绝不敢。
属于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
这样其实也好。
妙音丫头嫁给朱桂,至少平安有保障。
即便太子将来,因为四郎的缘故,容不下四郎这个连襟加兄弟。
朱桂不反抗。
性命至少无忧。
他可以十分肯定。
太子将来若削藩。
肯定先从朱桂开始。
原因很简单。
代王朱桂是四郎的连襟。
只这一条,太子就可以利用朝中敌视四郎的人,对朱桂的藩王地位,发起猛烈攻讦。
徐达收敛这些埋藏在心底,对未来的忧虑,笑道:“谭渊、丘福说的不错,临近傍晚这一战,你们打的可圈可点,今天进步十分明显,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想一想,此战中,你们感受到的困难。”
朱橚看向徐达几人,“三叔,今晚我们真的差点就攻上去了,可当时对面元军突然加劲儿猛冲,他们把预留的少量兵力,突然投入,从上面猛冲下来,我们就站不稳脚跟了,阵线就开始坍塌,然后无论怎么努力,地形原因,都坚持不住!”
大军刚抵达时。
阴山的山坡虽然陡峭。
可他观摩觉得,逆势向上奔冲也不难。
真正交战后。
才真正感受到,对方从山坡冲下来,站的比他们稍微高一点,产生的优势有多大。
“对,三叔,我也有这种感觉。”
“要是当时,我们能坚持住,哪怕后退一些,守住,打成僵持战,全军也可以慢慢缓一口气,然后慢慢反扑,可元军少量增援一个猛冲,整个阵线稳不住后,越往后退,越稳不住!”
……
诸皇子纷纷开口。
大家的感觉都一样。
在元军少量增援投入后,猛冲猛打扑下来,根本稳不住!
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丘福、谭渊相视一笑。
丘福引导道:“诸位王爷,你们遇到的困难就是稳不住,诸位王爷可以想一想,用什么办法,能提供短暂喘息机会,让你们稳住!”
朱橚几人皱眉,相互对视。
然后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片刻后。
朱橚把兄弟们的想法总结道:“三叔,我们是这样想的,明天,继续轮番进攻,等临近天黑时,今天各卫集中起来的精锐,按照今天的战术,再发起猛攻,等我们攻上去的时候,派遣数千兄弟,带着事先制作好的木板,冲上半山腰,在树与树之间,迅速修建一些,可以容纳十几人的掩体,如此,我们败退下来,分出一部分兵力,藏身其中,就能挡住猛冲扑下来的元兵,这些掩体牵制部分元兵,或许可以为我们喘口气,争取时间……”
徐达、谭渊、丘福几人相互对视。
满意点头。
谭渊笑道:“你们这个想法很好,不过也不要太保守,只想着掩体内的兄弟,牵制部分元军,帮你们减轻压力,喘口气。”
“你们可以引着元军冲下掩体,然后掩体内的兄弟,别管被他们牵制的元军,冲出掩体,杀出一条通道后,直接撵着率先冲下来的元军,往下冲,形成火力倒打……”
火力倒打?
朱橚等人喃呢着。
脑海中描绘着谭渊描述的景象。
一个掩体十个将士。
在半山腰,造一百个掩体。
当撵着己方溃兵冲下山腰的元军,正在继续进攻时,己方一千精锐,冲杀出来,从高处往下冲。
一千人,或许能发挥出难以想象的作用。
今天傍晚最后一波进攻。
马哈木只投入了五百增援。
就把他们的阵线给彻底动摇了!
徐达看了眼谭渊,以及陆军第一镇将领。
从这些将领,很平静的神色。
他就能判断,火力倒打这种战术,肯定不是谭渊临时提出。
陆军第一镇肯定早有钻研琢磨。
不接触不知道。
越接触。
才能越发发现,陆军第一镇的战争思维,十分灵活,十分超前。
钻研琢磨方向,远超朝廷这边。
朝廷这边,经验丰富的将领很多。
但战争思维,还停留在以前。
……
徐达感慨时。
朱橚等人越琢磨,眼睛越发明亮。
朱橚猛地起身,“三叔,明天最后一波进攻,我们就按照这个法子来,把谭渊的倒打火力也用上,或许,这一战,不靠四哥,我们就能把阴山上的元军吃了!”
徐达含笑点头,“可以。”
得到徐达首肯后。
朱橚带着兄弟们就去安排。
一群兄弟走出帅帐,就开始激动议论。
“五哥,咱们今晚把各自麾下,最能打的精锐挑出来,这一千人,必须是绝对的精锐!”
“五哥,大哥肯定想不到,咱们会有这么出色的表现吧?”
“老八,咱们明天这一战打好了,大哥都得震惊!”
“二哥、三哥肯定要羡慕咱们了,这回跟着四哥偏师一路,四哥那种不要命的奔袭就不说了,光是今天学到的,明天要运用的,都是以前朝廷军队都不曾使用的,火力倒打!我敢肯定,这肯定是四哥提出来的!”
……
当夜。
张北城。
主力四十万大军,汤和、蓝玉、沐英统帅十五万前锋已经出发。
朱标暂时还留在张北临时帅府。
书房。
胡惟庸陪着朱标下棋。
朱标边下,边随意询问:“你的商行,搞雇工身股制如何?”
胡惟庸心中窃喜,落子后,含蓄说道:“太子,臣当初对雇工身股制也颇为抵触,毕竟,拿出三成,乃至四五成的股本给一些花费稠佣雇佣的雇工,任何一个商人,心里都憋屈难受……”
他能挣钱。
那是他的本事!
凭什么要分给那些无能的弱者!
他能雇佣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吃,已经是恩赐了!
当然,这话不能和太子说。
至于将来,搞垮雇工身股制的法子,他都琢磨出来了。
即便朝廷全面搞雇工身股制,也不怕!
他可以把雇员和商行进行切割。
雇工转移到牙行,牙行搞雇工身股制。
牙行派遣雇工替他的商行做事。
他和牙行有合作关系。
他和牙行雇工身股制的派遣雇工没有任何关系!
如此,就能把最大利益,留在他手中。
他把这种法子,称为派遣制!
等太子登基后。
他就撺掇福建这样搞!
毁掉朱四郎的心血!
促使,朱四郎对大明产生愤怒!
当然朱皇帝一朝,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
朱标认真听着,眼皮微抬,看了眼胡惟庸,“方希直等人劝说孤,小范围扶持皇商搞雇工身股制,以避免阻力太大,反扑太大,以皇商雇工身股制的方式,把雇工身股之风,引入大明内陆,你认为这个法子如何?”
‘法子当然是好法子,可任何事,终究都要看做事,执行的人。’
胡惟庸腹语着,笑道:“臣支持这个法子,太子,朝廷这边即便慢,也要有序的释放一些态度,给百姓希望……”
愚民就是牲口。
要在他们的脑袋前面,挂上一根萝卜。
给不给他们吃,要看情况。
但绝不能让牲口没有希望。
当然,他这种百姓就是牲口论,也不能对太子说。
无论这位太子怎么变。
和朱四郎的兄弟情,如何发展。
其肯定无法接受他这套,百姓就是牲口的论调。
想要在这位身边得到重用。
这些不符合这位太子的想法,就绝不能表露。
……
朱标一边落子,一边点头。
片刻后,落子笑道:“你输了!”
“太子运筹帷幄,臣不及!”
朱标笑笑。
他知道,胡惟庸放水了。
这种马屁没必要戳穿。
君臣相宜。
这中间,总需要有些润滑的东西。
起身,走到窗前。
吱呀!
推开窗户。
清凉的风,扑面而来,整个人瞬间清明。
默默复盘着。
今晚试探胡惟庸,胡惟庸说的话。
胡惟庸跟着来到身后。
看着朱标背影,‘这也是个不好糊弄的啊!朱皇帝一个泥腿子,真是走了狗屎运,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竟然还出了朱四郎那样一个妖孽!’
其实,他的野心很大。
他不光想利用倒燕联盟扶持朱允炆。
若倒燕联盟成功。
他的权柄,都有机会,品尝九五至尊的滋味。
可这种想法,他不敢有。
首先太子朱标就不是一个愚蠢昏聩之人。
其次,朱四郎!
朱四郎不死。
只要他敢窃据神器。
朱四郎的新军、海军必然会铺天盖地涌向中原!
以朱四郎在中原的影响力。
他胡家,必定要九族皆亡!
即便朱四郎彼时已经死了。
可只要朱四郎一脉的势力还存在。
朱雍鸣都可以竖起这杆旗帜!
凭借朱四郎的影响力,反攻中原!
中原百姓念朱四郎的好。
就会赢粮影从朱雍鸣!
不得不说。
朱皇帝,一个泥腿子出身,能力着实厉害!
朱四郎这一脉出海,建立基业。
只要朱四郎这一脉不反大明。
中原朱家皇族的皇位,任何野心家都不敢窃据神器!
这就是朱皇帝的算计!
某刻。
朱标突然开口,“你说,老四能打下三峡口吗?皇弟们和孤一样,都从未领过兵,他们不会拖老四的后腿吧?”
‘太子是希望败呢,还是担心败?’
胡惟庸琢磨着。
应该是担心败。
担心周王等藩王表现不好。
毕竟,此番北征的胜负,直接关系太子的威望。
太子纵容常茂,在军中压朱四郎的声望。
但也绝不希望,因为周王等人拖朱四郎后腿,导致偏师战败,无法吸引北元主力。
朝廷主力,想打到捕鱼儿海就更加困难了。
胡惟庸一时间有些犹豫,“太子,臣对诸皇子了解不多,无法为太子提供建议。”
太子带着主力没有动身。
如今看来,应该是在等三峡口的消息。
担心周王等人不行!
给朱四郎拖后腿!
朱标拍了拍窗沿,默默叹了口气,“那就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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