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酒棠恍然,送纤歌出门后,似讥非讥地扯了下唇角,便将门关严了。
掩门回屋后不久,谢酒棠便听见外头一阵嘈杂声,继而又渐渐低弱,最后似乎人群都散去了。
然而她还等不及开门出去看看情况,咣当一声,她的门便被影卫一脚粗鲁地踹开。
谢酒棠正准备将最后一块栗子糕送到嘴里,被这一声巨响惊得指尖猛地用力,那块栗子糕转眼被捏的粉碎,此外,糕点渣还掉了她一身。
她精致的五官一瞬间扭曲了,左掌往桌上一拍,桌上的那杯还未饮尽的茶水被迫震起,凌空翻转时茶水竟未泼洒半点。
继而她的手按向腰侧,那柄十二骨折扇便哗啦一声铺开在半空撑住了茶杯,下一刻以裂石碎玉之势掀泼向门外。
谢酒棠还没看清来人就出手,影卫也同样没看清屋内情形便被泼了一头茶水。
“大胆谢九!”一张娃娃脸被茶水上下润透。
谢酒棠闻声望过去,发觉竟是前几日与她一同去白楼的绝音。
“唉呀果真是缘分呐!”谢酒棠看清来人后,嘴角牵开一抹奇异的笑:“你可不就是前几日那位扬言要替在下买棺材的好弟兄么?”接回那折扇时状似十分意外地往掌心一敲。
绝音正要骂出口的话就这样被谢酒棠堵得一噎,开口也不是,咽下也不是。
他望着谢酒棠一脸畅笑,深吸口气,强撑肃容道:“楼主有令,命你速去玄情楼外一趟。”
“楼主?”她有些意外地挑眉。
“别磨蹭,快去!”绝音不得发作,只抹了下发丝上的茶水,一脸嫌弃地催促道。
谢酒棠瞥了眼绝音手边的令牌,不情愿地抬脚随他走出院外,“楼主不跟兰笑书待在一起,来玄情楼做什么?”
“别直唤兰大人的名讳。”绝音没好气地答道:“还有,楼主为什么非要跟兰大人待一起?”虽说那日见到的场面确是生平仅见,但他在心里狂喜一番就罢了,哪敢和谢九一样这般口无遮拦。
“连人后也这般讲究,舍不得兰大人受一丝诟病……看样子果真是——唉呀,这是哪阵仙风将楼主吹来了?”
谢酒棠前半句话还未说完,低头便瞟了眼拐角处的那双白锦靴忙话锋一转。
绝音跟在身后也看见了,行了一礼后便护在离白深容三尺远的身侧。
墨玉眸无意中撞进了白深容那双波澜不惊的温眸,谢酒棠细细打量着,这回没有再避开,反倒是在回想什么。
“回去换身衣服。”
半晌才肯定白深容是跟自己说话,谢酒棠啊了一声,醒神过来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了白深容一眼。
“换什么?”
他一身碍眼的白衣都没让他换,她这身打扮好好的,换什么换,又不会让他丢……等等,该不会是……
很快白深容就薄唇一掀,一句传音入密就掐灭了谢酒棠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绝音待在一旁,从他眼中看不见白深容若无其事的温笑,他只看见对面不远处的谢九精致似女子的五官刹那扭如符纸门神,凶相毕露。
在白深容说完那句传音入密后,谢酒棠眯了眯眼,墨玉眸底杀气一掠而过,两人就僵持在原地。
绝音看得一脸莫名,不过是说了句话,需要对视……这么久吗?
最后谢酒棠将门咣当一甩,喊来纤歌,问她要一身衣裙时她竟没有半分意外,反倒早有准备一般给她送了件颜色鲜絜如冰,触手浮凉的冰纨裙。
看着布帛细腻,绣工绮绣纯丽的白裙,纤歌满脸艳羡。
谢酒棠却无比嫌弃地摆手:“赶紧换一件,我不要白……”
“玄情楼中只有这个,除非你到别处去借,不过来回要耽搁许久。”
谢酒棠瞪大了眼,回想起先前她与白深容传音入密的话,面色一沉。
“本楼主暂且不计较你刻意隐瞒,只这一回让你换回女儿身,往后你照样随意。”
“凭什么?”
“不愿换的话,便不必再待在楼中虚度光阴了,回长生门更好。”
“你……那绝音呢?”
“照你这性子,换了身衣裙告诉他你是女子他也不会信,大可放心。”
“……”
谢酒棠被纤歌唤了一声,赌气似的扯过那件冰纨长裙,不出片刻便换好出门。
走到玄情楼外却只见绝音倚墙站着。
“喂!人呢?”
谢酒棠烦躁地理了理冗杂的裙带,抬头却见绝音正出神地望着她,被她一唤好似才回过神来。
“你你你……怎么变女子了?”
“只不过是楼主临时起意,便于掩饰身份!”
一阵风吹过,谢酒棠发丝上的云锦发带恰好被吹到了她唇边。
她更觉烦躁了,连抬手都不愿抬,索性直接张口“呸”了一声,一口气流将发带直接重新吹了回去。
“……”绝音被他这个粗鲁的动作看得目瞪口呆。
谢九方才说的借口很没有水准,但看过他刚刚的动作,绝音瞬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被绝音一路带出天阑谷谢酒棠才发觉,在来时的那一片竹林外,早已停着一辆马车,白深容显是已在车上。
莫非还要跟他坐一路的马车?
谢酒棠目露嫌弃,满脸写着不情愿。
“再耽搁今日就不必用膳了。”
谢酒棠轻哼一声,抓着车辕就纵身一跳。
她这一跳角度正好,动作也利落漂亮,只不过……她忘了今日她穿的是一袭长裙。
于是那双脚并未能像预料中那般稳稳落地,而是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谢酒棠被这么一绊便顺势往前倒去。
谢酒棠抬头看了一眼,发觉白深容正坐在她要倒下去的位置,不闪不避,正意态从容地端着茶水往唇边送。
她心底咯噔一声,不行,就这么倒下去的话她怕她往后要夜夜梦魇!
马车太大,她两手皆撑不到车壁,情急之下只好旋身侧翻,靠后的足尖往车外一点,左掌撑在车内的一张玉桌上,借力一翻,她整个人便朝着与白深容相反的位置滚去。
然而眼看她就要安全落地,打算在心底舒口气时,便听见白深容温淡地道了句:
“绝音!启程。”
于是正坐在车外还对马车内情况一无所知的绝音一挥马鞭,语调悠扬清脆又不失自豪得意地喝了声:
“驾!”
马车便驶离原地,谢酒棠本就未稳住的身形被马车带得往前一冲,她只好避开要害当即往车壁滚去。
可是她忘了身侧还有张玉桌,翻身时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后背撞上了车壁不止,还顺带将左颊磕到了桌角。
左脸颊被撞谢酒棠痛得牙齿一抖,又恰好将自己唇角咬破了。
痛得她一瞬间五官扭曲如麻花。
嘶——谢酒棠不由倒抽口气,连忙坐直身子两手揉了揉脸颊,一面不忘含恨瞪着白深容。
他是有多不要脸还能安心坐着斜斟薄茶。
白深容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瞪视,抬眸看过来,瞥了眼她被撞红的左颊,最后视线停留她被磕出血的唇瓣,温淡的眸光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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