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天放准备今天见一见吴迪,并到传说中震得一塌糊涂的木鱼中学去看一看。
6月10日,星期二。
今天宋老师起得早,在外面拍了些照片,回来说一会儿去木鱼中学,进不进得去总要试试。因为他就要转什邡回成都了,他买的是12日的机票,他要比我提前回到北京去。
木鱼中学我肯定也要去。昨天下午在给教育局打材料的时候,就跟赵主任申请了,赵说有机会一定安排。
早上没吃饭,去办公帐继续电脑输入困难学生资料,又修改并打印了几份受灾学校重建请示报告。想想这次灾区之行,马不停蹄一路奔波,所谓体验记录观察,似乎还不如这样老老实实地做点具体事情,哪怕只有一天。也许没意思,但会有意义。我们错过了灾难之初的最佳机会,那么就像汶川、北川、青川等等这个川那个川外的奥运火炬传递一样,接过来,将迟到的爱进行到底,而不仅仅是口号和标语。
但,我做到了吗?
中午和狗子、丁丁去街里的卖点吃面,居然卖没了,只好吃馄饨。毕,他俩去清溪镇。
回帐,与宁波大学校园规划与建设处的叶老师聊天,他们来的任务是帮助青川县受灾学校重建做规划。在县教育局帐篷点,不仅有阿坚们的后勤小组,也有北师大的心理学自愿小组和宁波大学的校园规划小组。谈到这次地震为什么有那么多学校楼房倒塌?叶老师说:几日来,他们走访了一些乡村学校包括木鱼中学,部分学校建筑存在质量问题,甚至到了令人指的地步比如一根柱梁,本来应该用六根钢筋,实际却是两三根,本来应该拇指粗,往往不及筷子。另外,《中小学校建筑设计规范》中明文要求教学楼不许过五层,但这次地震中倒塌的就有五层及以上,其后果可想而知。
下午1点,宋老师一脸兴奋地回到帐篷,他说去木鱼中学了,很顺利。他花100元钱打了辆出租车,将相机包藏在后备箱里,当开到县城边的加油站即警察所在的公路检查点时,被截下。问去哪?宋说去木鱼中学。为什么去?想看看。哪的?辽宁大学志愿者。证件?放在教育局帐篷里。警察再次看看戴眼镜的宋老师,可能觉得很有知识,遂让司机登了记,放行。
宋说,去了木鱼中学就不枉来青川一回。下午他将转向成都了。
下午,原计划我和阿坚随教育局教师去关庄,那里有个什么活动,让我们协助记录和拍照。但直到2点30分,亦无消息。我想不能再等了,这样太浪费时间,不妨也去木鱼试试。阿坚陪我到街上拦车,但司机说木鱼难进,要价160元,少一分也不行。我说,只要你能送我进去,160就160。司机就将一瓶矿泉水倒在自己的头上身上,伪装成远道而来汗流浃背的样子,并告诉我警察拦截时不许我说话,一切听他的。谁知到了关口,警察仅问我不问他,我只好如宋老师法炮制,但不知是我太像坏人还是警察更是好人,总之没有通行证不让过去。
回到帐篷点,正赶上赵主任找我去拍照,不过不是原计划的重灾区关庄,而是县城里的教育局——青川县篙溪回族乡学校初二女生王文妍在那里接受募捐。坐上篙溪回校教师的摩托,跟上王文妍乘坐的另一辆摩托来到教育局。其实捐赠仪式很简单,甚至也不是什么仪式,只是一位浙江人将上司赠送的学习用品和一些玩具,当着赵主任和其他两位教师以及我的尼康D70S的面,交给王文妍。王文妍同时还收到一个信封,上写:捐献给灾区小朋友落款是:北京史家小学六年级(5)班苏煜冬。
捐赠结束,和王文妍以及带她来的教师聊天,始知王家的灾情非同一般。
5月12日下午2点28分,在青川县篙溪回族乡学校宿舍刚午睡醒来的王文妍,正揉着惺忪的眼睛,准备去教室上课。突然一阵剧烈的声响,使她感到天旋地转。不好了地震了有同学喊。随之走廊里一片尖叫和跑步声,王文妍本能地跟了出去。这时,全校教师和同学们几乎都聚到了*场上,大家慌作一团。回头再看那些教室和宿舍,已经正在脱落墙皮、瓦块,庆幸的是没有垮塌。
地震了,的确是地震了,但究竟是哪些地方震了震得有多严重,14岁的王文妍还不知道。懵里懵懂中,她想起应该给家里的爸爸妈妈打个电话,但却无法接通。后来,她到住在篙溪的二伯家,才隐约知道这次地震非常严重,震中心虽然在一个叫汶川的地方,但波及范围很广,包括老家石坝乡三江村。二伯说,回老家的路已经不通了,住在那里的亲人生死不明。14日,也就是地震后的第三天,大伯家的五哥决定徒步去老家。15日,疲惫不堪的五哥将爷爷背回,文妍才知道家里的情况:父母、奶奶、三姨在坡上被埋,三伯卧病在床,被垮塌的房子压死,另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遇难,共计八人。爷爷当时在灶房,虽亦被垮塌下来的房顶压住,好在灶台扛着,未砸到已经趴倒在地上的爷爷,最终爬了出来。
王文妍家里很穷,父母是地道的农民,除在坡上种地外,家里惟一的经济来源就是每年养两三头猪,微薄的收入却要供养正读初二的她和业已中专毕业、正在江苏无锡实习的姐姐。
篙溪学校的老师说,王文妍学习成绩很好,在学校各方面表现也都很不错,她姐姐也是这个学校毕业并考上中专的学生。如今姐妹俩成了孤儿。
王文妍告诉我,她姐姐今天已经从无锡赶了回来,现在篙溪二伯家,明天他们将跟爷爷一起回老家毛坪,这是5?12地震后,第一次回家。经王文妍介绍,我认识了她的二伯,也就是骑摩托车带她的那个人。
经二伯同意,我决定明天一早跟他们去毛坪。
从教育局回来,路过滨河广场,如果不是地震,我想,这里一定是整座县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一定是歌舞升平,花团锦簇。如今这里已经成为县城最大的难民营。深蓝色的写着大大的白色救灾二字的帐篷,一个挨着一个,布满整个广场。在这些帐篷中间,有一些更为醒目,因为上面都写有“K省民政”这样几个大字。
看到K省这样的字,作为一个K省人,我真的感到有些安慰。
有中小学生打着自愿者的旗帜,蜂拥着跑进一个机关大院,从车上费力地搬卸箱子,面对镜头微笑地做着鬼脸。也有一些部队医院的医护人员,戴着口罩,穿着迷彩服,穿行在各帐篷间。一些灾民将生活用品摆在过道两旁,或许他们原来就是小商贩,或许临时卖些东西。还有一些帐篷里开了小吃部小廊小诊所,党支部的红色牌匾也挂在帐篷的显著位置上。总之,生活在继续。
在一个按摩帐前我停下了脚步。
一位中年男人正躺在木板床上接受按摩,见我拿着相机,就热情地招呼我坐下,问我:你是记者?我笑笑。他说现在来这里的记者少了,我给你介绍一个采访对象,说着就喊了一个什么人的名字,不一会儿,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来了。不难看出,这个女人刚刚哭过,她的眼圈不仅红,还肿,还暗黑深陷。
红眼女人说,她的儿子是沙洲镇小学三年级的学生,5月12日那天,儿子在家里吃完午饭,和几个同学一块去上学。2点28分,他们正走到学校附近粮站围墙外的路上,这个早已倾斜欲坠的围墙,在这一刻,将孩子悉数压倒。一共七个,没有一个生还。
这个不愿意透露自己和儿子姓名的红眼女人说,当他们赶到现场挖出孩子时,还有几名孩子的家长未到,而学校就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人去呼叫教师,但始终没来。她至今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近在咫尺的教师无动于衷?为什么学校附近的危墙众所周知相关单位和部门却视而不见?如今地震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依然没有学校领导和教师包括儿子的班主任来家探望一次——这让人太伤心了红眼女人再一次掩面而泣。
对于如此多的为什么,我无力回答。同情,亦变得多余和可耻。去沙洲,要经过木鱼,连木鱼都进不去的人还能指望什么呢?那段倒塌的围墙早已被清理,围墙下面的血迹也已风干了。
天渐暗,帐篷里的白炽灯睁开眼。我终于感到浑身无力,肚子空荡。是的,除了中午一盒馄饨外,今天再没吃下一点东西。
这时我接到了吴迪打来的电话,听我说出自己的位置后,他说他就在附近,让我不要乱跑,他一会儿过来接我。
我赶紧给阿坚联系,不一会儿,阿坚、狗子、丁丁也赶过来了。很快,就有一辆部队越野吉普车开了过来。我一眼就看到了吴迪,虽然有些憔悴,但仍不失英武。
当我上前和他握手时,才现吴迪的手上满是血。
我就说:“你一个堂堂的中校,也亲自搬东西,弄得一手血?”
吴迪笑笑说:“天放啊,你看看那边那个大胡子。”
我看到了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大胡子,正在指挥着一些战士在从卡车上往下抬东西。大胡子看到有人的行动慢,就大步上前扛起了一个大包。我看了看大胡子的肩章,两杠四星,是大校。
吴迪说:“看见没有,大胡子可是一位师长,还不是一样动手干?”
我问道:“你们是一个部队的?”
吴迪说:“不是,他是陆军,我是武警。”
狗子就说:“我们已经走了不少地方,灾区的人,只要是看到了解放军,心里就感到踏实。你们还是天下最可爱的人啊”
吴迪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军民一家亲,灾情出现,我们这些当兵的,理应冲在最前面。”
吴迪是特意抽出来这么一点时间,请我们吃了一顿饭。这是我们在青川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烧茄子、炒腊肉、炝甘蓝、炖豆腐,还有冰凉的啤酒、热乎的米饭。同我一样,今天狗子和丁丁也是除了一盒馄饨未吃其他,他们原本想在青溪住下,他们说那个小镇灾情不重,还很古老。一个医生见他俩辛苦采访,就热情地邀住家里,而自己住帐篷。不忍心,他俩就赶末班车回来了。
吃罢饭,吴迪说:“今晚就住在我们军营里面”
我说:“你们那里是帐篷,我们住的也是帐篷,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了,吴迪,青川县城我们还没有进去,你能不能拉着我们进去看一圈?”
吴迪说:“好,不过,我们得快去快回。”
我们几个就剩着吴迪的越野车,在四处都是断垣残壁的县城里转了一圈。县城除了有一些零星的灯光外,一片漆黑。如果说贾平凹写的《废都》指的是内在的话,那眼前的青川就是一个外在的活生生的废都。
吴迪还要带班值勤,我们就在青川县城外面分了手。
饭后,阿坚去理帐剃了光头。狗子说每逢大事情阿坚总要有所变化,比如**之后,戒了十几年的烟又抽了起来。而9?11也不知动了他的哪根神经,开始狂喝啤酒。其实这次在灾区,狗子也换了型,不过不是光头而是平头,且留了两个字:青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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