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迅速地疾驰在宽大的道路上,车里的女子早已经换下了火红的嫁妆,穿上了普通的布衣,盘着一头简单的发饰。只是脸上那些冒着脓血的伤疤,一时还没法完全消失。
木挽香从虎口里逃生,她悬着的心终于是稳稳的放了下去,瞬间轻松自如。这一切都要感谢初颜,那个聪慧又胆大的女子。她靠在车壁上,满足地合上了眼。
不一会儿,一旁有人扯她的手臂,木挽香睁开眼睛,发现是一个面生的丫鬟。原来车子已经停下,顺着丫鬟的手指的方向,她掀开帘子一看,原来是到了一家陌生的小院。
木挽香心领神会,想来这就是自己今后的栖身之处了吧,不过此院有着些许破败,自己印象中也从未来过此处,爹爹为何选中了这里?
待她一进屋子,看清屋中之人,她一股怒气陡然而升,只见罗紫脸颊通红,已经被破布塞变了形,蜷缩在角落,见到木挽香的一刹那,她剧烈地扭动,喉咙里发出如兽鸣般的求救:“呃呃……呃呃呃呃!……呃!”
爹爹这是在做什么!木挽香本来难看的面容瞬间冷却,不祥的预感直直袭来。
随着一阵脚步声,木子公高视阔步的跨门进屋。
“爹爹,你这是何意?”
木子公径直朝最主位坐下,眼皮微抬,透出几分深沉:“香儿,你记住,从这一刻开始,你的名字,就叫柳初颜。”
木挽香和罗紫闻言先是一呆,接着同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木子公慢慢地站起来,走到木挽香的身边,宽大厚实的手掌轻拍着她的细肩,语重心长地道:“这家小院,你就是幕后主使,木挽香这个人,今夜已经被带进了棺材里,再也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木挽香感觉身体顿时入坠冰窖一般,浑身冰冷,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下来。她立即抓住木子公的手臂,用着恳求的语气:“爹,柳姑娘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您……您怎能恩将仇报,置她于死地!”
莫不是疯了!
木子公暖暖地一笑,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里都是算计的精明。“此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不是爹不想让她活,若让她继续活着,那今日之事就定会成为她手中的把柄,来日说不定会为你我,为整个尚书府招来祸端!香儿,你莫要怪爹,要怪,就怪她太过聪明。”
木挽香鼻子一酸,一行清泪留了下来,愧疚、窃喜,还有心酸。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丫头,她颤抖的手指着她:“那,那她呢?她也知道得很多,可是她不用死啊,为什么柳姑娘就要因为我而死?”
罗紫亦是泪流满面地点点头,如果不能救出小姐,能够陪她一起死也是好的,至少路上有个伴。最好现在眼前这对父女能立即杀了她,那样的话,小姐就不用在黄泉之下苦等着自己。
现实往往事与愿违,木子公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放低语气,柔声说道:“香儿,这丫鬟不同,她机灵,爹可以把她留下来,放在你身边伺候你。”他森寒着脸,缓缓走到罗紫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今后可要好好照顾初颜小姐,你的家人,我会替你好生照料。”言下之意不明而喻。
罗紫一听,眼神愤恨的盯着木子公,而木子公的眼神却都是带着森冷的刀光,仿佛自己一家人的命就像是毫无选择的蚂蚁,只要他一动手指,就全部灰飞烟灭。
想到自己的母亲,以及弟弟,他们都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以及小姐出门前交代的那一番话……一边孝悌至亲,一边生死之交,她心仿佛要被撕裂成两半,疼痛难忍。
“初颜……我……我对不起你……”木挽香仿佛一下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失神的颓坐在椅子上,捂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失声痛哭。
木子公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他此生就这么一个闺女,一直放在手心如珠如宝,更别说让她流泪。但香儿心善,若那柳初颜尚有一口气存活,再加上有这个小丫头怂恿,想来香儿定会想方设法前去救她。
为顾全大局,木子公把牙一咬,沉声喝道: “来人。”
几个小厮闻声进门。木子公咬牙切齿地吩咐道:“你们今夜可把门里门外看紧了,莫让小姐跑了出去,我明日一早再来。”任凭这柳初颜再如何神通广大,在这封死的棺材中定活不过两个时辰。
小厮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沉声道:“是。”
说罢,他决绝而去的背影消失在浓墨般的夜里,留下两个弱女子在被反锁的屋中一脸无助的哭泣。
但她们的哭泣帮不了那个身陷囹圄的女子,柳初颜刚开始还觉得一身轻松,呼吸顺畅,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感到沉闷。棺材里的空间是大,再大它也是狭小的空间,里面所装的空气也是有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柳初颜开始不安起来。
都这么久了,紫儿怎么还没动静?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呀……
她叹了一口气,抬起自己的双手,眼睛死死的注视着,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这副身子就和以前的感觉不一样了。还有这双手里的秘密……
如果今天自己死在这里,所有的一切也都淹没在这荒山泥土中了。这也就是别人说的:把秘密带进棺材里吧。
鼻息间都是沉闷的空气,她的肺部已经开始发胀,隐隐还有丝疼痛的感觉。
紫儿还没有来,想来是遇上什么事,或者被什么人缠上了。
果然,还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
她的脑袋开始浑浊,已经感觉快要无法呼吸。
朦胧中,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栋别墅,透过窗口,只见屋里的中年男子给身旁的中年女子夹菜,眼里尽是温柔,而青年女子依偎在青年男子的肩膀上,小鸟依人。四人围成一桌,有说有笑的吃着晚饭。氤氲的热气把他们的脸都模糊的看不清,她想触摸那些温暖的光晕,就像是一个疲惫的人贪恋温泉的舒适和温情。
忽然,所有的光亮都陷入一片死寂黑暗,所有的背影都变成冰冷的幻影。那些人的影子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石头,瞬间打破了宁静的水面,涟漪渐渐平静。
柳初颜惊慌失措,伸出手臂想要留住什么,触手的地方都是冰冷生硬。
场景霎时间变换,浮现出一家医院,四楼17号病床上躺着那位中年妇女,因乳癌晚期而抢救无效死亡,往日辣椒火焰般的妇人,此时却毫无温地躺在病床上。她看着自己跪倒在妇女身旁嘶吼着、痛哭着,而床上的人却不再有一点回应。
镜头切换,别墅里的那位中年男子此时却一身污垢的在地下药室里研发试药,中年女子的病情状态是他最好的研发标本。
亲情,她的所有力气都像是在挣扎中耗尽,这样的命运让人窒息,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骗局!
转瞬之间,她的胸口好似插进了无数把锋利的刀片,痛由心生。等她睁开眸子,氤氲的雾气变成了自己的眼泪。
那个对她百般溺宠的男友,已经对着另一个女子谈笑风生,那个女子她曾经在杂志上见过,是个富家女,脸上还有一颗十分难看的黑痣。
那是自己吗?为什么站在楼顶上?原来从楼上跳下的感觉是这样,有些飘飘然,有些扔掉一切的轻松,那刺骨的寒风将就着自己下坠……
是什么温热的打湿了她的脸颊?是泪水,原来人死的时候会流泪!
不对!
柳初颜瞬间惊醒过来,她没死,她只是获得了另一种新生,如果辛辛苦苦地重生过来就是为了再一次死去,她不甘心,她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抬起沉重的脚,狠狠的朝虚无缥缈的上空踹去,无奈棺材纹丝不动。
柳初颜咬紧牙关,继续踢出第二脚、第三脚、第四脚……直到再也抬不起腿,她还是不甘心!
“砰——砰——砰——”她使出吃奶的劲挤压,就算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她也不能服输!
胸腔中没有了一丝空气,她的鼻息里已经有血腥的味道,原来极度缺氧,她的肺部已经开始出血。
她还是继续顶着上面纹丝不动的棺盖,每加一次力,就有滚热的血液从鼻腔中留下来……肺腑间都是撕裂般的疼痛,她却任意妄为地为最后存活的机会努力……
就在她摇摇欲坠的时候,明亮的灯光从缝隙里传了进来,柳初颜眯起虚弱的视野,嘴边艰难地扯起一抹微笑,却有着更多的鲜血从鼻腔中留下来……可是她很开心!
“紫儿……你终于来了么……”
清新冰冷的空气瞬间直透肺腑,柳初颜就像是一只久在河边挣扎的鱼,陡然遇到了救命的活水,她奋力地翕合着口鼻,大口大口地喘息。
活着的感觉真好,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五脏六腑遽然疼痛,温热腥咸的液体就涌上来。
哇——
她猛然吐了一口殷红的鲜血,温热的液体流过了她的脸颊脖子,然后就是一阵冰凉。
贪心是要受到惩罚的,就算是免费的空气也不行。这是柳初颜晕过去的最后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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