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莽撞了！”办公桌后面的日军将领翻看着桌上厚厚的文件。
南步青山，日本陆军中将，他的前任竹内行男调任北满，他以第五师团长调任汪政府最高军事顾问。在他们交接的空档里，梅机关的主要执行人松泽俊久策划了对史秉南特工系统的全面攻击。
“是，”松泽俊久站立在桌前，等着南步青山的下文。
“你是不是对竹内将军有什么不满情绪？”南步青山抬起头来，推了推他的眼镜。
松泽俊久目不转睛地看着南步青山，南步青山是军中坚定支持东条首相的强硬派，这也是他大胆唆使熊山川去挑动汪政府内斗的原因之一。
“绝对没有，梅机关在竹内将军的领导下取得了众所瞩目的成绩，作为他一手提拔的后辈，使汪政权运行在为帝国排忧解难的轨道上，是我的职责。”
“这么说，你认为他们现在有脱轨的危险了？”
“有，”松泽俊久硬着头皮道，“汪政府的构成本来就很复杂，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以史秉南为首的特务系统，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把控了这个软弱的政权，对国家的行政权力、财政事务、乃至军队都进行了渗透，如果不加以制止，必将形成特务治国的局面，到时候，会更加难以控制。”
南步青山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其实，你如果对竹内有什么意见，也不必隐瞒，毕竟现在是我在主持对汪政权的工作。”
“是！”
他看着松泽俊久的眼睛，道，“我想，你趁着竹内北调的机会猛烈攻击史秉南，也是事先研究了我的态度吧？”
南步青山说话慢声细语，但却咄咄逼人。
“是的，”松泽俊久无法回避，只能承认。
“在支那，陆军的佐级军官一向都有胆大妄为的传统，看来你也很有拼劲啊。”
松泽俊久这次对史秉南的突袭，其实是征求了登部队参谋长唐川安夫的意见的，从清查上海奸商囤积居奇入手，动作也不能说很大，他的本意也不是扳倒史秉南，只是给他一个警告而已。但是史秉南反应之激烈确实出乎他的预料。在南步青山履职后，史秉南反而顺利挤掉了高冠吾，继江苏省保安司令之后，又出任了江苏省政府**，反而继续升迁，成为不折不扣的实力派了。
难道，现在大本营对越过汪政权，寻求与重庆直接对话的政策又变了吗？
“这次盘查市面，本来以为可以解决登部队筹措军粮的问题，实在是对不起。”
松泽俊久鞠躬致歉。
“你坐吧，”南步青山桌上厚厚的一叠报告，正是四月以来梅机关和登部队关于清乡事务的秘密情报。
“竹内对你的评价相当好，如今他刚刚离开上海，你就违背他的工作指示，这不应该呀。”
松泽俊久刚坐下，听了南步青山这样说，马上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道，“让您失望了。”
南步青山道，“竹内以军中的理智派自诩，其对帝国的忠诚无可置疑。当然，我相信你也一样。我并不是在责备你。我想你也清楚，自从东条首相组阁以来，全盘推翻了对华既有政策，竹内也多次受到公开指责。根源，就在于他太过重视汪政府的独立作用，而实际上，汪政府又太不争气了。”
“竹内的眼光是好的，他放权用史秉南进行清乡，是一剂猛药，可以暂时遏制敌对势力的发展势头，缓解皇军的资源窘境。但是，我在北平的时候，就听过一句中国俗语，叫做是药三分毒。这剂猛药的副作用，就是让史秉南的个人势力迅速扩大，并产生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分离倾向。”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你扶持熊山川、打击史秉南势力，做法也是正确的。”
“感谢您的体察，史秉南势力是竹内将军五年前一手扶植起来的，比他接触汪兆铭势力还要早，而且史秉南对竹内将军也十分服从和恭敬，这样的话，他难免会对处理史秉南产生不必要的犹豫。没有竹内将军的包容，史秉南也不会像今天这样飞扬跋扈。”
松泽俊久看南步青山还在听，便继续说了下去，“最近清乡运动已经进入了第三期，虽然取得了不错的成功，但由于竹内将军的调动，史秉南也越来越傲慢和不可控制了。”
南步青山抽出桌面上的一份报告，读了起来，“‘我就是要纠正这些伪装的日华提携。在江南地区建立永久的日华合作，在堂堂正正、平等的前提下进行合作。’这些话，是史秉南说的吗？”
“确切无误。”
“‘年轻的时候是培养国民资质的最重要的时期，在这个时期的教育，应把重点置于培养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上面。’史秉南就此否决了将日语作为小学生主课的提议，这是真的吗？”
松泽再次点头。
南步青山把那报告丢在桌上，笑了起来，道，“想不到竹内竟然培养出了一个支那的民族主义者。”
“现在原江苏省政府的行政机构已经完全瘫痪，史秉南已经掌握了江苏省的军政大权。很多流亡官员们都说，史秉南并不是在为皇军清乡，而是在培养他江苏国的国民。”
南步青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次，我打击史秉南事出有因，因为登部队的军粮遇到了严重问题。清乡初期，史秉南就包揽了皇军军粮的征收供应工作，实际上，却借助他的东南贸易公司在私下里走私棉花、粮食等战略物资，不但登部队军粮告急，也同汪政府闹得很不愉快。让他这样搞下去，清乡的两个目的，使汪政府无保留地协助战争和取得占领区的重要物资，都面临着失败的危险。”
南步青山想了想，道，“你说的情况，我清楚，不过，肃清运动是大本营通过的对华战略，有一定积极效果。现在看来，没有史秉南这样固执的执行者，也很难强力推行下去。因此，你还是要和他搞好关系，不要再鲁莽从事了。”
“是，听凭您的吩咐。”
“另外，请你尤其要注意一点，那就是史秉南早有建军计划。你和登部队再做一个沟通，在这方面对史秉南要严加控制，除了保安大队和警察系统之外，绝不能让他染指部队，更不能掌握番号。你现在掌握了熊山川，但是不要忽略了董务德，他是真正手握重兵的实力派，要防止史秉南势力和董务德势力的联合或兼并。”
“您的指导让我豁然开朗，董务德的儿子正在苏州服务于史秉南，对董务德一派，我疏忽了，实在是太愚钝了。”
南步青山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秋雨连绵的街道，道，“竹内对你的肯定没有错，你是个做实事的人。史秉南势力现在有中枢、无组织，这也是个人能力过强的掌权者的通病，一旦某个人有着无可比拟的人格魅力和予取予求的果决手段，必将会导致组织内其他干部的平庸，一旦他这个中枢瘫痪，整个势力就会烟消云散。”
“将军您的意思是？”
“等到肃清运动接近尾声，我们大概也就不需要史秉南了。”
松泽俊久惊喜地站了起来，道，“史秉南现在四处树敌，狂妄骄横，不可一世，打掉他，对稳定我们在支那的统治只有好处。”
“四面树敌，不可一世吗？”
“没错，汪政权最高国防会议的监察委员，只因为在公开场合质问史秉南，已经被吓得家都不敢回，在外面东躲西藏快一个月了。”
“让我想想，”南步青山缓缓道，“除掉史秉南，大本营的工作我可以做，不过竹内虽然离开了上海，但是他的影响还在，我们不能回避，你要给我一个方案。其次，不要直接攻击史秉南，要先剪除他的羽翼，最后再寻找一个恰当的，不露痕迹的方式。他现在手下有二十万的特工和政治警察，再加上其他外围组织，全部都对他唯命是从，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为安全计，我们不能硬来。”
“明白了，我一定以加倍的耐心，完成您的指示。”
“好，你这就安排一下，我要见一下史秉南。至于东南贸易公司的风波，你想办法帮他圆个场。至于江苏省**，是我主张他来出任的，我们要给他一些甜头，让他好好为我们把清乡的工作做完。”
不出自己所料，南步青山和竹内行男代表的军中势力，对支那战争的看法完全南辕北辙，而南步和竹内也和传说中一样，政见不同、矛盾很深。这次自己的行动，确乎鲁莽了一些，但是，却是和南步的心意是一致的。
那么，除掉史秉南这颗毒瘤，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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