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刘支书和宋连义担心惹火烧身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高老头风风火火骑着马赶到了。
高老头骑着马背着猎枪一出现在生产大队部,把刘支书和民兵连长宋连义以及四名基干民兵吓了一跳。
他怎么突然来了?看样子来者不善。
“您好啊,老英雄,这么晚了,您怎么大驾光临,到生产大队来了?”刘支书恭恭敬敬上前迎候高老头。
“你别明知故问,我是为幸福屯李小子来的,他犯了什么错?你们为啥抓他?”
高老头跳下马,开门见山,说话直截了当。
刘支书和宋连义客客气气把高老头迎进大队部,刘支书邀请高老头去他办公室,高老头没客气。
民兵连长宋连义跟进来,简要地向高老头说明了前后经过,刘支书一边为高老头倒水沏茶一边不停地解释。
“这算什么错,依我看是你们耳朵有问题,听风就是雨,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对社员群众扣帽子、抓辫子、打棍子,以为自己有权了是吧?别忘了你们的权是谁给的,给你们的权是为人民服务,不是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
高老头说话毫不客气,说得刘支书无言以对,不住地点头。
“老英雄的教诲的是,我一定谨记于心。”
“李刚搅乱会场秩序是事实,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乱喊口号。”宋连义辩解道,“牤子万岁是随便喊的吗?简直就是犯上作乱。”
“别跟我说这些,”高老头道,“我给李小子担保,赶紧把他放了,若不行,就把我押在你们这儿。”
“老英雄担保,我们哪敢不放,放,这就放。”刘书记满口答应道,“只是这小子应该接受教育,春耕过后,安排他到生产大队夜校学习。”
高老头摆手道:“教育学习是你们的事,我只管现在就把李小子领回去。”
刘支书道:“没问题,还望老英雄经常到生产大队指导我们工作,对我们多多批评指正。”
“要批评指正不如你们把良心摆正,我可不愿意指手画脚。”高老头道,“闲话少说,正事多做,李小子在哪儿,我领他回去。”
“宋连长,你赶紧去把人领来,”刘支书道,“让老英雄劳累了。”
“劳累谈不上,谢谢你给我面子,如果李小子真有啥大错我也不会为他讲这个情,都是社员老百姓,用不着总是用阶级斗争那一套。”
“老英雄说的有道理,谨遵教诲。”
就这样,高老头为李刚担保,刘支书和宋连义做个顺水人情,让李刚随高老头回幸福屯。
且说,牤子、小梅、四姑娘和大憨走回屯里的时候,王奎队长和不少社员都聚在小梅家门口等候消息。
没过多久,高老头便从生产大队部把李刚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
王奎队长迎上前踢了李刚一脚,然后对高老头道:“高老英雄辛苦了,大半夜把你折腾来,都怨这臭小子说话不知好歹。”
高老头对大伙道:“这臭小子还挺聪明,那几个大队民兵拿他还真没办法。”
“你老不出马,臭小子再聪明也是白搭。”王奎队长道。
牤子问李刚挨没挨打,李刚道:“挨了两耳光外加两脚,没被打得太严重,多亏四姑娘出的主意,不然可就惨了,谢谢四姑娘,谢谢大伙。”
四姑娘这时候有些得意,嘴不饶人道:“活该挨打,谁让你嘴欠,让大伙为你折腾到半夜,你还好意思?”
“我当时只顾为牤子哥高兴了,就喊了那么一句,谁知道让他们上纲上线了。”
李刚向大伙大概讲了一下审问过程,还说有些惋惜,惋惜的是没有去教养,如果去教养,听说是一日三餐,每顿饭都能吃上两个窝头,还有菜汤,比他家伙食强多了。
牤子听李刚有这想法,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骂他不知好歹。
高老头骑马回家了,牤子惩罚李刚跟去牵马送回社里。
经过一番折腾,大伙都很疲惫,各自回家休息,牤子回到社屋里等李刚把马骑回,倒在大炕上已经后半夜了,却睡意全无。
这时牤子脑海里才翻腾起刚才骑马驮着小梅的一幕。
当时自己什么也没想,也没在意两个人骑在一匹马上是什么感觉,现在想想很兴奋,却是过后的浪漫。
小梅何尝不是这样。
她回家到自己房间,翻来覆去,哪里睡得下,脑海里全是牤子哥,牤子哥……
牤子哥确实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可是自己这辈子难道就只能和幸福屯里其他妇女一样,不是守着田园下地干活,就是无所事事,洗衣做饭,伺候孩子,过着这种出门是大山,回家守老小的日子?
自己曾经信誓旦旦想做一名好老师,命运为什么非要捉弄人,连这样一个愿望都不给机会?
妈妈让跟她学做裁缝,暂时看来也只能这样,毕竟不用风吹日晒,可是这些天来,帮妈妈做衣服,整天闷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小梅想着想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和屯里孩童们一起上学和在学校上课教孩童们的情景,不觉中泪水已经浸湿了枕巾。
这一夜小梅翻来覆去没有睡好,第二天,她勉强爬起来做早饭,然后又和妈妈一起把里外屋收拾干净。
按照惯例,妈妈又要缝制衣服,妈妈手头上有几样活:一套装老衣服和两件小孩上衣。
她要帮着妈妈做些盘纽袢,锁扣眼,可是她今天格外没心情做这些。
小梅若有所思,她心里还在想着牤子哥这个人。
脑海里始终是昨天晚上牤子哥抱她上马,又搂着她骑马的情景。
她知道对于牤子哥她虽然还谈不上爱,但是心里已经有了他,她在想,如果牤子哥真的盖成了房子,将来除了嫁给他可能别无选择。
小梅有些走神,本来端着半盆水准备到屋外洗抹布,却稀里糊涂的当成脏水泼在了院子里。
醒过神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时,妈妈在屋里叫她:“小梅,没事了赶紧帮妈干活,那件装老衣服人家还急着用呢。”
“不是下周才要吗?”小梅说。
“早做完早利索,心里也踏实,老人岁数大了,哪天走没准,万一让咱们给耽误了,心里过意不去,能往前赶就往前赶。”
小梅无奈,只好默默地帮着妈妈打纽襻,锁扣眼,干杂活。
小梅妈看她只顾干活也不说话,知道她有心事,心焦心烦。
忽然,小梅妈想起了昨天晚上开大会的事,就把生产大队刘支书说话漏洞和花喜鹊那番一语双关的话讲给小梅听。
小梅妈以为小梅听后会笑,小梅听着却觉得特别无聊。
小梅妈说:“平时没看出来,没想到你牤子哥关键时候讲话很有水平,大队刘支书都说他将来前途无量。”
这话小梅挺感兴趣,说道:“他能讲出个啥,再有水平,能把话讲出花来?无非是苦干,大干,加二十三干。”
小梅妈问小梅:“什么是二十三干?”
小梅说:“去年‘五.一’劳动节的时候,有一位劳模到我们小学校作报告,拿着稿子读,应该是‘苦干、大干,加巧干’,因为字是连笔写成的,他把‘巧’字读成23了。”
小梅妈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道:“你牤子哥可不像他那样,讲话不用稿,条条是道,大伙都给他鼓掌,要不然也不会出现李小子喊‘牤子万岁’的事。”
小梅妈想重复一遍牤子讲的话,却一句话也记不起来。
小梅相信妈妈说的,心里很欣慰,也为牤子哥高兴。
今天是生产队春播会战第一天。
从早晨天刚亮开始,幸福屯里就开始敲锣打鼓,男女社员扛着一杆杆红旗,拿着铁锹和镐头,在王奎队长和牤子的带领下奔赴南山沟。
按照人民公社今年还要放高产卫星的要求,王奎队长思来想去,仅靠现有的田地打粮,就算今年年头好,也不可能完成任务,到头来只有克扣社员的口粮充数,那样乡亲们还得忍饥挨饿过日子。
既然有上级领导支持,林业部门也不干预,那就靠山吃山,再开垦几垧地,向荒山野坡和沟塘地头要粮食,也给子孙后代多攒下点田地和资产。
趁现在插秧还早,大田玉米和黄豆都要等到五月中旬才能种植,利用这个空档正好会战开荒。
社员们听说开荒种地,都寄希望今年不用再挨饿,更何况毁林开荒还有柴烧,所以都摩拳擦掌。
男女社员个个甩开膀子干得热火朝天,而且一边干活一边擂鼓助威,鼓声在山间回荡,好生热闹。
小梅闷在家里,听见了南山沟阵阵鼓声,问妈妈是怎么回事?
小梅妈说生产队里正搞会战,昨天队长安排这几天开荒,估计现在是在南山沟里刨地。
小梅把手头的针线活干完了,走出屋去,发现今天的天气特别晴朗,也很暖和,回屋对妈妈道:“妈,我想出去转一转,你陪我上山采野菜吧。”
“我手里一大堆活,哪有时间陪你去,你要想去就自己去南山,在社员们眼皮底下,也不用害怕,他们开他们的荒,你采你的山菜。”小梅妈看小梅没有反对,接着道,“会战肯定辛苦劳累,你牤子哥这些天起早贪黑,生产队和家里的事赶在一起了,家里又缺粮少米吃不饱饭,我担心他吃不消,我去煮两个鹅蛋,一会儿你给他哥俩带去。”
“我可不带,那成啥事了?还不让人家说三道四的。”小梅道,“也就你能想得出这馊主意。”
小梅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牤子哥忍饥挨饿难受的样子。
“我还不是可怜他,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饿着肚子天天这样拼命地干活,别说他对你有情有义,就是平常邻居住着咱们也不能看笑话,能帮就帮一把。”
“我不是反对你帮他,关键是那么多社员,我怎么单独给他送去?”
“我可不管你,这要是四姑娘,就怕她想不到,要是想到了,她早送过去了。”
“她是她,我是我,你别把我和她比。”
小梅现在听到“四姑娘”这三个字,虽然是好姐妹,可是心里隐隐地觉得不舒服。
既然妈妈好心想给牤子哥煮鹅蛋,她心里何尝不愿意,只是她暂时还想不出这事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办好。
也是妈妈拿她和四姑娘对比,她心里暗自不服气,便答应道:“你要想煮就去煮,大不了送不出去我再拿回来,咱俩一人一个改改馋。”
“怎么样,心不忍了吧?我就知道。”
小梅妈撇嘴笑着,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开始生火煮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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