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李世民不再将陈正泰当作寻常的少年郎看待了,不过……这等国家大事,他对陈正泰的回答,也不做任何的期待,只是……希望通过一些奏对,来考校一下陈正泰而已,好好的磨砺,将来定能成为肱骨之臣。
李世民于是道:“陈正泰,你来说说看吧。”
陈正泰想都不想:“陛下,臣以为,科举最紧要的一点,只在一事。”
没想到陈正泰居然真的要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令李世民不禁和房玄龄相视一笑,果然还是少年人啊,少年人不谙世事,意见总是特别的多。
李世民却还是故意打起了几分精神,他虽觉得陈正泰未必能老臣谋国,听听他说什么,也是好的:“愿闻其详。”
陈正泰干脆利落的道:“公平!”
此言一出,李世民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公平二字……说出来倒是没错。
问题的关键在于,陈正泰提出了公平,恰恰就说明了,以往的科举不公平。
房玄龄差点哑然失笑,心里说,也就是陈正泰这个少年人敢这样大放厥词,若换做是其他人,只怕陛下要当众露出不喜之色。
李世民便抚案,面上依旧挂着笑容道:“噢,这样说来,正泰是认为,朕登极以来,所主持的科举不公平是嘛?”
这一反问,让陈正泰觉得自己的恩师有抬杠的嫌疑。
你大爷,你自己问我意见的。有意见不就是改正当下科举的弊政嘛,没有弊政,你还问个啥?现在我提出了弊病,你倒是好了,反过来扣我一个帽子。
自古伴君如伴虎,看来……三叔公有时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陈正泰随即道:“学生深信恩师择才再公平不过了,天下谁人不知,恩师求贤若渴呢。”
李世民脸色稍微好看一些,失笑道:“此言甚合朕意。不过,你既说朕很公平,又为何说,科举最大的弊病是公平二字。”
“这是因为……”陈正泰道:“因为恩师固然公平,可学生所言的公平,却不源自于恩师本心。而在于,要让全天下人深信,科举是公平的,只有让天下人对此深信不疑,那么高中的读书人,才不会遭人质疑,更显荣耀。也只有如此,才会有越来越多的读书人,愿意通过科举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李世民听到此处,一时愣住,随即,他眉宇舒展开来。终于……他明白陈正泰提出的公平本义了,这番话……确实极有意思。
一旁的房玄龄,也是若有所思,他心里不禁极想听听,陈正泰接下来想说什么。
“正泰,你继续说下去。”
“既然要做到这一点,那么首先就要让这科举公平的印象深入人心。恩师公平不公平,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天下人能认同这一点。学生以为,当下可以采取些许的举措,来改变人们对于科举的看法。譬如……不妨在科考时,采取糊名制。”
“糊名……”李世民一愣,通过这二字,他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整个人来了精神,可具体的举措,又是不解。
他狐疑的看着陈正泰。
糊名制在明清时期,是科举的日常。
不解决科举公平的问题,又怎么提倡读书人来进行科举考试呢。
虽然陈正泰想让推举制一并给改了。
可他知道这不现实,因为不能推举,就等于根本上解决掉了门阀干涉科举之路,阻力太大。
何况陈正泰一个人就推举了九个举子,自己也不干净啊。
既然如此,那么就索性在其他方面入手,譬如糊名制。
见李世民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陈正泰不由开口道。
“恩师,学生所倡议的糊名制,就是要摒弃恩师和主考们对考生的偏好,恩师取才,公平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天下的臣民们深信,恩师所建立的科举机制公平、公正,因而,只有一个极好的规章才能令人信服。”
“当这天下每一个人都相信,只要自己有才学,便能通过科举鲤鱼跃龙门时,这科举便不需朝廷刻意去倡导,这天下的才子自然也就趋之若鹜了。”
李世民听到此,不禁动容。
他与房玄龄对视一眼,房玄龄暗暗对李世民点头。
身为承上启下的宰辅,房玄龄比李世民更懂得天下臣民们的想法,关于科举不公的流言蜚语,并不是没有,毕竟……考试终究是难让人信服的,考中的人当然深信科举是公平的,可是没有考中的呢?
如何堵住那些落第之人的抱怨,杜绝那天下人悠悠之口,朝廷岂能不做一点功夫?
现在科举只是初创,自隋文帝开始,虽有了雏形,可这科举的观念还未深入人心,大唐沿袭隋制,自然希望在此基础上,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
李世民见房玄龄也为之点头,心里便更笃定了。
他万万想不到,陈正泰居然还能琢磨这个事,陈正泰所言有道理,不过……现在又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问题。
李世民皱眉,一脸困惑的反问陈正泰:“正泰所言的糊名制,是否与让天下人深信这公平有关?”
“正是。”陈正泰底气十足的道:“只是学生若是讲解,只怕一时也说不清,不妨……学生当场演练如何?”
李世民大笑:“现在就可演练嘛?”
他还是有些不相信,陈正泰只一个法子,就可让天下人对科举加深信心。
若这么容易,自隋文帝开始再到如今,科举已有数十年,岂会没有想到呢?
那隋文帝之下,有多少贤明的人啊,而朕的文武大臣,哪一个不是人杰?
李世民端坐,稍稍沉吟:“好,朕想看看,正泰如何演练。”
“这只怕就需房公和虞公帮忙了,不妨请两位至偏殿,就以‘中秋’为题,作文一篇,如何?”
换做从前,陈正泰哪里有资格指使这两位朝中弘文馆的大学士,何况一个是帝师,一个是宰相啊。
可陈正泰卖了一个关子,倒是让房玄龄和虞世南好奇起来。
房玄龄颔首道:“甚好。”
虞世南本想说,今日身体有所不适,只怕写的不好,下次养足精神,一定来。
不过择日不如撞日,他虽怕今日状态不好,侮辱了自己的博学之名,可想到房玄龄论文章不如自己远甚,也就含笑同意。
二人各到偏殿,便有小宦官为其预备了笔墨纸砚。
二人各自提笔作书。
而在大殿之中,陈正泰看了那内常侍张千一眼:“张力士读过书吗?”
张千身躯一震,他想不到这演练居然还有自己的份,于是撇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朝他点头,他便晓得陛下默许了,于是道:“这……咱不甚懂。”
陈正泰一脸嫌弃的样子:“读书也不甚懂,你也配来宫里做力士。”
张千本来还谦虚,一听,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脸像被人拍扁的馒头,龇牙咧嘴:“咱……”
李世民在旁,一时哭笑不得,正泰还是太实在了啊,不过他欣赏这个样子,少年郎就该有锐气。他终究不是唐明皇,对宦官有太大的倚重。
张千见陛下不言,心里哀嚎,咱谦虚一些有什么错,于是不得不开口解释道:“其实还是懂一些的。”
陈正泰不禁道:“早一些说嘛,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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