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叔公奇怪的看着陈正泰:“娶妻,当然要门当户对才好。”
陈正泰摇头道:“遥想当初,秦淮河上的朱雀桥和南岸的乌衣巷是何等的繁华鼎盛,可如今呢?只剩下杂草丛生,荒凉残影了。可见这天下的家族,起起伏伏,哪有什么门当户对的说法,不过是人们贪图那大户眼前的权势而已。叔公,人要看长远,不要计较眼前一时的样子。正德的性子内敛,若是娶了个房公那样的妻子来,固然房公家的妻子出自名门,可又怎么样呢?你看房公现在什么样子?”
三叔公一听陈正泰祭出房玄龄的妻子来,顿时就不吭声了。
这杀伤力有点大呀!
其实隋唐的贵族,很多都惧内,甚至连大名鼎鼎的隋文帝,也不能免俗。
这根本的原因并非是阴盛阳衰,而是因为这些人所娶的妻子,背后往往都有大靠山,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是惹不起的存在。
像这等五姓女,也不是说完全没有良好的品行,只是往往出身名门,骄横一些罢了,若是遇到较为软弱的男子,自然是要骑在头上的。
三叔公想了想,最后道:“好吧,一切听正泰的,我修书过去,让他自己加紧一些。噢,对了,有一个叫玄奘的和尚,一直想要来拜访你,不过我们陈家不信佛,因而便没有理会了。”
玄奘?
陈正泰不禁有点意外。
不过他倒是来了兴趣,于是道:“人家是和尚,清修之人,叔公……以后这样的人来,该见还得见见的,看看他想说什么,如若不然,便显得我们陈家不显礼数了。明日叫他来吧,我见一见他。”
三叔公倒是无所谓:“行,那我差人去请。”
玄奘……
陈正泰还真的来了兴趣。
要知道……
这个玄奘,可不是西游记里带着孙悟空、猪八戒上天入地的家伙。
历史上的玄奘……确实有过许多次西行的经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后世的人们,在他身上冠上了许多神奇的色彩。
此时玄奘,应该已经去过一趟西域了。
在这个时代,前往西域,其实是一件极难得的事。
毕竟在大唐的西面,吐蕃国已经日渐壮大,横跨在大唐与西域之间,再加上中原常年的战乱,大唐根本没有心力西顾,对于大唐而言,整个西方……就如一团迷雾一般。
到了次日,门房便来通报:“国公,玄奘法师来了。”
“有请。”
陈正泰信步至中堂,片刻之后,便见一个年过三旬的僧人踱步进来,先向陈正泰行礼,陈正泰让他坐下。
这和尚神色庄重,即便见了陈正泰,也是不卑不亢。
这和陈正泰此前对于这个玄奘和尚的猜想是吻合的。
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都是颇有气度的,就比如说……他陈正泰。
陈正泰笑了笑,让人上茶,随后道:“高僧莫非是想让陈家捐纳一些香油钱?”
玄奘摇头:“韩国公言笑了,佛曰……”
“别和我说佛曰的事。”陈正泰苦笑道:“我是榆木脑袋,这辈子还没过明白呢,不奢望下辈子的事,何况我这人又贪又色,且还利益熏心,高僧就不必来感化我了,还是开门见山吧。”
玄奘微笑,倒没有半点恼怒,他虽只是年过三旬,面上却是饱经沧桑的样子,对于陈正泰这番话,他并不觉得奇怪,而是镇定自若道:“贫僧打算前往西域,继续求取佛经,只是朝廷这边……并不赞同……当今天下,人们都说韩国公最得陛下的信任,若是贫僧能得韩国公的支持,那么事情就顺利许多了,倘有大唐的文牒,贫僧这一路,也顺畅一些。”
原来如此。
这玄奘其实去过几次西域,最远曾抵达过天竺,也就是后世的印度。
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涉及到外交和军事,而是单纯的去那里学习佛法。
在佛门之中,玄奘的影响极大,尤其是他求取西经之后,更是如此。
历史上的玄奘,其实并没有得到官方的支持,他几次前往西域,都是偷渡去的。
这当然也源自于大唐较为苛刻的法律,大唐严禁人贸然前往西域,更不准许有人轻易出关,哪怕是对进入大唐境内的胡人,也怀有警惕之心。
陈正泰看了看他,却是答非所问地道:“我听闻,你从前去过西域?”
玄奘点头道:“是,去岁才回来。”
陈正泰又问:“不知有何见闻?”
玄奘想了想道:“见识了诸多佛国,都以佛法为尊,所过之处,百姓祥和,佛学传播深远,寺庙无数。”
陈正泰笑了笑:“高僧对此,很是倾慕吗?”
玄奘叹了口气:“倾慕也谈不上,其实并非是佛学需传播宇内,而是因为百姓们需要佛学。”
陈正泰打起了精神:“这又是什么缘故?”
“因为人生下来,太苦了。”这平淡的话自玄奘口里缓缓道出:“越是天下大乱的时候,佛学更是昌盛。可即便是天下太平,众人难道就不苦吗?这世上的贵人们,若是不能赐予生民们衣食,不予以他们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屋,不给他们足以果腹的粮食。那么……总该给他们佛学,教他们有一个虚妄的想象,可令他们内心平静,寄望于下一世吧。若是众人不苦,今世都过不够,谁又会寄以佛祖呢?”
陈正泰愣了一下,竟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他原本确实是有心去反驳一下这等ZJ思想的,可结果却发现……他所想象中所谓的ZJ愚弄百姓,实则根本不是玄奘这些人的过错,错就错在,那将自己关在朱门里的人,成日酒池肉林,让人供养着通宵达旦的快活。
诚如这玄奘所言,你拼命的去压榨他们,抢夺他们辛苦耕种出来的财物,令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每日在这世上生不如死,那么佛学的流行,已是顺理成章了,让人一辈子受苦,总要给人一个盼头吧。
陈正泰不由感慨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我听闻当初南朝的时候,国都健康城,就有寺庙七百多座,信众百万之巨,那时候,年年都是饥荒,岁岁都是战乱,天下安定不了数十年,又是改朝换代,世族们莺歌燕舞,部曲如云,美婢无所数计,巨富们相互斗富,没有节制。想来……就是高僧所言的原因吧。”
玄奘深深的看了陈正泰一眼,眼中掠过意外,他原本以为陈正泰会因此恼怒的。
陈正泰随即又道:“不过高僧有一句说对了,佛法是否昌明,在于百姓们是否已经苦不堪言,你我算起来,是一样的人。”
“怎么?”玄奘诧异的道:“是吗,韩国公也倾慕佛法?”
“不。”陈正泰很耿直地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一样,指的是我们都是建设者。”
“建设者……”玄奘一愣,有些不解。
于是陈正泰道:“我在想办法建设一个世俗的世界,令他比从前更好一些。而高僧却在编织一个天堂。说到底,我们都是搞建设出身的,只是道路不同而已。”
玄奘奇怪的看着陈正泰:“不曾料想,韩国公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说到这里,他居然站了起身来,接着道:“若真有此心,那么倒是令人心生敬意,这与佛法也有异曲同工之处,请韩国公受小僧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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