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瑾闻言,顿时狐疑的蹙起了眉头,“宫里难道没有传出丢了诏书的风声?”
“没有。”
夏侯瑾眸光敛了敛,看向火盆,刚才那诏书,他也仔细看了,不是假的。
难道……
他的脑海中顿时一阵清明,他现在才彻底想明白,原来小十九的这道诏书只是个幌子,真正的传位诏书是给他的,也不曾丢失过!
皇帝这一招,只是试探究竟谁会对诏书动手罢了!
夏侯瑾一阵阵感叹皇帝心思深沉,即便他们父子十五年,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完全摸透他的心思!
“殿下,如今江南大旱已经得到了缓解,您也因该回朝了,如果皇上一旦……就算传位诏书是给您的,您人不在帝都,只怕也会失去了先机。”
“青伯,你的话我明白,的确是该回去了。”
“如今在江南一带收获了好名声,民心向之,将来就是登基,也是万民拥戴。”
夏侯瑾点头,吩咐刚才的小厮道:“星辰,去准备回程事宜。”
帝都,终于要回去了!
沐相府。
往日光鲜的沐相府,此时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败之色。
自从幽王殿下被贬阳城之后,皇帝便越发的不重视沐相了。
而沐相府也不复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
书房内,沐程写好折子,就准备呈入宫中。
这时,姚氏从外面走来,看着沐程手中的奏折,眼眶顿时湿润了起来。
“老爷,你难道真的……真的要辞官吗?”
看见沐程点了头,姚氏眼中的泪水顿时流了下来。
“老爷,您辛辛苦苦爬到现在这个位子不容易,为何要辞官?”
沐程闻言,看了眼窗外的落日余晖,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天,就要变了。”
姚氏似懂非懂的看了眼窗外,再次开口,“老爷,不管天怎么变,您还是东楚的丞相。”
不论将来是大皇子还是十九皇子当皇帝,东楚的丞相是不会变的。
“妇人之见!”
沐程淡淡瞥了眼姚氏,开口道:“去收拾东西吧,等我回来,便回东阳老家。”
“老爷,您真的决定了么,我们的鑫儿明年可就要会试了。”
“别哭了,赶紧去收拾东西!”
沐程看着痛哭流涕的姚氏,厉声吩咐道。
大皇子、十九皇子,在他看来,都是无法和凌王竞争的!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究竟谁最有可能当皇帝。
虽说他经营了这么多年不容易,但是他可不想把命搭上。
趁着如今风云搅动,他还是早点离开帝都这个是非之地的好!
“老爷——”
姚氏急得跺脚,可是沐程已经带着奏折,抬脚迈出了书房。
对于沐程要辞官回乡,姚氏是一百个不愿意。
她刚刚由妾抬作正房才不过两年的时间,这丞相夫人还没做够呢!
皇帝瘫在龙榻,大皇子归朝之后,便代替皇帝处理政事。
看到沐丞相递上来的告老还乡奏折,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这个老狐狸,跑得倒快!
“星辰,让百里哲带上我的礼物,随我去乾清宫。”
夏侯瑾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缓缓起身。
依旧是一袭月白长袍,晒黑了的夏侯瑾少了几分飘然若仙的风姿,但却多了几分英气。
刚刚走到乾清宫,苏德便迎了上来。
“奴才见过大皇子。”
“父皇今天的情况如何?”
“自从大皇子归朝,皇上比以前精神还好了不少呢。”苏德的嘴角噙了丝点点笑意。
夏侯瑾浅浅一笑,然后抬脚迈进了殿内。
此时,皇帝听见了脚步声,转眸看向大殿。
直到离得近了,他才看清了来人。
“儿臣见过父皇。”
夏侯瑾行了礼之后,坐在榻前,眉眼含着温柔。
“父皇,儿臣在江南的时候听闻父皇得了中风,便在江南一带为父皇寻找了能缓解中风症状的药草,并让百里公子开了药方。今日儿臣特意熬好了药给父皇送来,希望父皇能够早日康复。”
皇帝想要开口拒绝,可是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如今,就是最了解他的心腹苏德都没办法读懂他的心思了。
“百里公子,将药喂给父皇吧。”
夏侯瑾说着握紧了皇帝的手,轻声道:“父皇,东楚的江山社稷都少不了父皇,儿臣要跟父皇学的还多着呢,所以父皇一定要有个好身体。”
皇帝看着百里哲碗里黑漆漆的药汁,吃力的将头偏过去,然而却是无济于事。
下一瞬,他的鼻翼下便传来了凄苦的药味,百里哲已经将药碗送到了他的嘴边,直接将药一股脑的灌了下去,根本无法拒绝。
喝了药之后,皇帝冷眼瞧着榻前的夏侯瑾,眼底升起一片悲凉。
心狠手辣、心思缜密,这个孩子果然最像他。
只可惜,他却不是他的大皇子!
原本打算等到他的眼睛好了之后,便将东楚的江山交给他。
谁知,这时他却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大皇子根本不是十五年前的那个孩子。
而他的眼睛,也是装瞎!
皇帝一想到这个夏侯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装瞎了十五年,心里就升起一阵阵寒意。
他竟然被一个孩子骗了十五年!
“父皇,您今日好好休息,儿臣明日再来给您送药。”
此时,皇帝的嘴里还充斥着苦涩,连同整个胃里,都是苦味。
他没有想到他这些年来,他最看重、最疼爱的一个孩子现在竟然也要为了皇位要取他的性命!
纵然不是亲生,但到底他真心疼爱过。
没想到如今……
果然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牢牢的将权利抓在手中,不允许任何人挑衅。
然而,如今他却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皇帝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现在他就像一个活死人一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他逐渐架空。
然后,静静的等待死亡!
他的脑海里蓦地闪过先帝那张模糊的脸,他讥讽的勾了勾嘴角。
当年趁着凌王征战北齐,他用了卑鄙的法子坐上了这皇位。
没想到不过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当年的历史又再次重演。
旭王府内,树木葱荣,遮挡了烈阳,洒下片片清凉。
因为旭王喜欢种树,所以一到了夏日,整个旭王府便郁郁葱葱,仿佛密林一般。
而旭王府内除了繁盛的树木之外最耀目的景色,就要数那片占地三亩的荷塘。
每到傍晚,夕阳西下,映着天边的彩霞,满池的荷花分外娇嫩可人。
自从旭王解甲归来之后,便常年留在帝都了。
潜心山水,不问朝政,时间久了,旭王慢慢养成了闲散的性子。
爱荷、养荷,成了老王爷的一大兴趣。
故而,老王爷喜欢傍晚的时候在荷塘前的亭子里赏荷。
“王爷,大皇子来了。”
听到管家的禀告,旭王才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缓缓从躺椅上起身。
如今,身穿常服,褪去一身威严的老王爷,多了几分可亲,更显平易近人。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就在这里躺了一会,差点睡着了。”
“旭爷爷一点也不老,您还年轻着呢。”
听到夏侯瑾的声音,旭王摆了摆手,“不服老不行,现在这身子骨僵硬多了。老大可是稀客,你找本王何事?”
“旭爷爷,以前瑾儿眼睛不好,所以长居深宫,不曾出来走动过。一直听闻旭爷爷的荷塘是帝都最美的荷塘,可惜以前没有机会欣赏,现在瑾儿的眼睛好了,就想来一饱眼福,旭爷爷不会不舍得吧?”
旭王闻言,笑呵呵道:“你这小子若是喜欢,以后天天来,旭爷爷也没有意见。”
“知道旭爷爷爱荷,所以瑾儿去江南赈灾的时候留意了一下那里的红碗莲,得了一些种子,想着旭爷爷一定喜欢。”
果然,旭王立即来了兴趣,“你这小子有心了,可真会讨得旭爷爷的欢心。”
夏侯瑾说着直接取了一包种子递了过去。
“旭爷爷,你收好了,这是花种。”
紧接着,他拍了拍手,星辰立即提了两大坛酒走来。
“旭爷爷,这是漓江米酒,不知您是否喜欢?”
“你小子,简直就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虫,本王喜欢的你都送了来。”
旭王赞扬的拍了拍夏侯瑾的肩膀。
“这些都是农家自己酿的米酒,旭爷爷喜欢就好。”
“张管家,你赶紧吩咐下去摆膳,本王要跟大皇子喝上一杯。”
达到目的的夏侯瑾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
“老大,走,去前厅。”
旭王闻了闻空气里飘散的米酒香味,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了出来。
如今,他现在就有两个爱好。
一是爱荷,一是爱酒!
这个夏侯瑾摸的可真清楚。
不过,他喜欢!
用膳时,夏侯瑾一杯接一杯的被旭王斟酒。
“旭爷爷,这酒合不合胃口?”
“不错,好酒,好酒!”
旭王喝的没有任何节制,不过片刻,他的头便有些晕了。
这时,夏侯瑾见旭王有了醉意,停止了添酒,试探着开口。
“旭爷爷,我听父皇说,他将传位诏书都交给你了?”
旭王闻言,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将酒杯里清澈的液体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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