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秀荣听罢,骤然间有了明悟。
威望不够的时候,就要建立起威望,所以得用强硬的手腕,用毫不退让一步的决心使人屈服。可等到大家屈服了之后,才可以用仁义的手段,让他们感受到你的仁慈。若是颠倒,在还没有威望的时候就给人善意和仁慈,只会让人软弱可欺。
李秀荣越发觉得,武珝好像天生就是一个宰相。
她微笑道:“只是他们会屈服吗?”
“没有这么快。”武珝道:“他们不会甘心的,所以接下来,就要表现出师母的铁腕了。不过……从谥法上切入,其实师母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秀荣不由道:“这又是为何呢?”
“朝中的大事,一曰礼法,二曰国计民生。若是用国计民生的事来迫使他们屈服,这是大忌,因为这牵涉极大,譬如近日,淮南大灾,三省议定了赈济的诏书,颁布出去。若这个时候,鸾阁横生枝节,就会延缓赈济,到了那时,一旦引发了人祸,便是师母的责任了。”
“所以,要迫使他们屈服,就只能从礼法入手。礼为国家的根本,涉及到了礼议,就是确定国家的方向,所以礼议之事,看上玄而又玄,实则又至关紧要。既然确定了礼议,那些宰相们个个博古通今,师母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既然如此,那么就往他们的痛处入手,我们不讲仁义,不议道德,只议这礼议中最薄弱的谥法,谥法可是和诸相公们息息相关,此乃维系朝廷的根本,可又不会横生枝节,专打诸相公们的痛处,令他们痛不可言,可是……这又是不可言说之事,再痛,那也得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
李秀荣捋了捋乱发至耳后,认真倾听,慢慢的记下,而后道:“若是他们弹劾呢?”
“若是弹劾,那就再好不过了,那就闹的天下皆知,大家都来评评理。”
李秀荣便道:“可是他们学富五车,真要评理,我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引经据典,师母只需一句话就可破解。”
“嗯?”李秀荣诧异道:“什么话?”
“说他们有私心,现在为陆贞索要谥号。是为了将来自己死后,好得个好名声。一旦以此来破解,他们便无词了。因为他们无论说的怎样天花乱坠,也无法和自己死后之名切割。”武珝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继续道:“毕竟人是不可评价自己的。”
李秀荣不禁嫣然一笑:“你真是机智过人。”
当日下值,李秀荣和武珝同车,一起打道回府。
陈正泰早在门外翘首以盼了,见他们回来,便道:“第一次当值如何?”
“太精彩了。”武珝抢着道:“师母将诸相公们打的人仰马翻,听说御医都去了。”
陈正泰:“……”
李秀荣恬然一笑:“夫君不必担心,鸾阁里的事,应付的来。”
陈正泰恬不知耻的样子:“我可一丁点也没有担心,该担心的是别人才是。”
这是实在话,陈正泰一丁点都没有骗人。
或许别人不知道,可陈正泰却很清楚,武珝在政治方面的天赋,堪称无敌的存在,在一个封建男权的社会里,即便大唐对于女性有诸多的宽容,可是历史上,这个女人可是凭借着自己的手段,压制所有的世家还有无数文臣武将,轻松驾驭他们,甚至直接开创自己的王朝和年号的人,有这样的人协助李秀荣,现在三省里的那些老油条算个啥?
李秀荣笑了笑,她以为陈正泰只是故意安慰自己。
可谁知,接下来陈正泰对于他们在鸾阁里的事直接不闻不问了,果然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态度,好像一丁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李秀荣方才知道,陈正泰此言不虚。
………
此时,在宫里。
张千匆匆的到了紫薇殿,而后在李世民的耳边耳语了一番。
李世民诧异地抬头看着张千道:“是吗?”
“是的,陛下。”张千老实的回答道:“现在三省已经乱做了一团,陛下是否要出面干预一下?”
“干预什么?”李世民笑了笑道:“朕只是没有想到,秀荣居然出手得如此的干脆,直接打蛇打在了七寸上!朕原还想着让她好好磨砺几年呢,可没想到此番却是老辣至此,果然不愧是朕的女儿啊,这一点很像朕。”
李世民露出欣慰的样子。
他所害怕的,就是这些重臣们不好驾驭。
这些可都是经历了乱世的开国功臣,是他亲自选拔出来的人精,可以说,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一个挑出去,都是让人畏惧的人。
李世民所担心的是,自己现在人还在,当然可以驾驭他们,可若是人不在了,李承乾的性子呢,又过于冒失。太子在了解民间疾苦方面有专长,可驾驭群臣,只怕面对这无数的有功老臣,十之八九要被他们带进沟里的。
这也是李世民决定让稳重的遂安公主来试一试的原因。
李世民甚至打算好好的教导一番,做好了让李秀荣吃一些亏,而后再慢慢教导她上手的心理准备。
可哪里晓得,李秀荣当值的第一日,就先来了一顿乱拳。
李世民面带微笑道:“朕只在旁瞧瞧热闹。”
张千干笑道:“岑公叫了御医去,不过好在没有什么大事,吃了一些药,便慢慢的缓解了。”
李世民叹息道:“真是没有出息,这才刚开始,身体就不成了吗?这做大臣的,不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处大变而不惊的吗?”
“只是可怜了陆家那里,还在等旨意呢,旨意不下来,就不好下葬,墓志也不知怎么写了,现在家里是乱做了一团,到处打听消息。”
李世民唏嘘道:“确实可怜,陆卿在生前,没有什么过失。”
“那么陛下的意思是……”
李世民继续道:“可秀荣说的对,他生前也没有什么功劳。”
张千咳嗽道:“那么陛下的意思是……”
李世民便道:“朕不是说了吗?朕好好看着!秀荣令朕刮目相看,看她如此,朕倒是需好好的观察了。”
…………
次日,李秀荣入宫,至鸾阁。
不久,有宦官又送来了一沓沓的奏疏,于是她认真起来,每一份都观看。
有时不懂的地方,便询问武珝,武珝总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这令她轻松许多。
只是……其中一份奏疏,却还是关于为陆贞请封的。
“这个如何处置适合?”
“丢到一边。”武珝很干脆地道:“看也不看。”
李秀荣笑着道:“只怕让三省的人知道了,又得要气死。”
“就是要气死他们,让他们知道,要嘛乖乖和鸾阁彼此合作,亲密无间。若是想将鸾阁踢开,那么就让他们生不如死。”
李秀荣道:“可是并不见他们妥协。”
“那就继续加码。”武珝从中捡出一份奏疏:“这里有一封是关于恩荫的奏疏,说是中书舍人许敬宗的儿子许昂成年了,按照朝廷的规定,大臣的儿子成年之后就该有恩荫。这份奏疏,是礼部例行上奏的,我觉得可以在这上头做文章。”
李秀荣诧异地道:“这里头又有什么玄妙?”
“这个许昂,按律,确实要给恩荫,赐他一个散职。不过我听说,此人的名声很不好,与人私通,还被人发现,恶名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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