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村因为有那一口所谓送子井而成名,以井命名,如今村中有村民二百余口,却是鲜有年老的女人,要么年少,要么正值壮年,可她们却没有这年龄该有的鲜嫩盛放,而是在凋零。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肚子微微臌胀,不管大人小孩,肚子都微腆着,像青蛙的那种肚子。
秦流西和司冷月走进村子时,就感到了极致的阴气,她脚步微顿,足尖一跃,跃至高空,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手指在指节上掐算了几下,然后落下。
“这村子地势背阴,村口牌坊落在东北位,而东北向在风水上有鬼门之称,牌坊在鬼门设下,等同打开鬼门招邪煞,所以这村子终日阴气环绕,阴阳难以平衡,布局上即成孤阴煞。”秦流西说道:“就是没有那些寄生虫,长年住在这里,亦会霉运缠身,寿数不长,影响子女运,甚至无子或生恶疾,迟早也会成为鬼村。”
这孤阴煞,也是绝佳的聚阴炼煞之地。
司冷月道:“但这个村里,虽然阴气重,可邪祟我却没有见到。”
“要么是惧怕比它们更强大的存在,要么就是被吞了,要不然,这么好的养阴魂之地,它们不会错过的。”秦流西说道。
邪祟阴魂喜阴,也愿意栖身于阴木等属阴的物品来养魂,但它们情愿避开的话,就是规避比它们更强大的力量。
人会趋吉避凶,鬼也一样。
弱肉强食,在哪一条食物链上都能共通的。
两人在村口站着,很快就引来村民,放肆的眼神打量着她们,像是在衡量,也在打探,如此貌比神女的姑娘,在这做什么?
“你们是谁?来我们古井村有何贵干?”一个骨相不过三十,面容却像五十的男人眼神露骨地看着她们,那双眼里丝毫不掩饰贪婪和好色。
秦流西一眼扫过去,这里的人都微腆着肚子,女人尤其面容枯槁,脸上呈着苍白的雪青色,眼神暗哑无光,但若仔细看去,那眼睛里仿佛有什么游走而过。
她们拉着孩子,满面麻木,如同一潭死水似的,像是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我们找古井。”
“你们这是要讨神水喝?”那男人眉梢一挑,视线落在她们的腹部上,目光越发的放肆。
司冷月眸色一冷,手腕一翻,一丝白若晶莹细丝的巫力从她手中弹出,缠上了那男人。
男人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抱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
古井村的村民见了突发的情形都吓了一跳。
秦流西对司冷月道:“把他体内的蛊虫弄出来会如何?”
“应该会死。”司冷月的手刚要动,秦流西就道:“先别,又有人来了。”
司冷月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群村民来了,手里还拿了农具之类的东西。
其中领头的人,是一个满头灰白头发的老者,他虽然肚子也鼓着,脸色却并非雪青色,而是红润,一双眼更是带着精明的光。
村民称他为村长。
秦流西神色极冷,司冷月也皱起双眉,此人身上的血气极重,气息杂乱且恶,他沾了许多杀孽。
村长看向在地上打滚的男人,问:“柱子怎么了?”
“不知道,忽然就这样了。”有人虽然不解,但也没有过于担忧,也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冷漠麻木。
“把他带下去,喝点水。”村长皱眉说了一句,又看向秦流西她们:“不知两位姑娘来我们古井村有何贵干?”
秦流西看着他,道:“带我们去古井。”
“我……好的,两位姑娘随我来,你们都散了。”村长木木地转身在前方领路,看懵了在场的人。
司冷月看向秦流西挑了挑眉,你干了什么?
“时间宝贵,懒得和他费唇舌。”秦流西冷道。
这样一身杀孽的人,她施个傀儡术真的没有半点内疚的。
秦流西直接问村长:“你们知道那井里有什么吗?”
“神,是井神。”村长激动地回道:“我们村的井神很灵验的,他会保佑我们村子风调雨顺,人丁兴旺,无灾无难的,无病无痛。”
“是吗?那你们村里的人都没几个人能活到四十怎么说,尤其是女人,有几个是能活到四十以上的。”秦流西冷笑:“他们的死状都是一样的,你确定那是井神保佑?”
村长双眼变得赤红,看向她:“你懂什么,那是他们不敬井神,并非诚心把祭品送上。”
“祭品是什么?”司冷月问。
村长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不说话。
“是刚来天葵的童女吧。”她看向村长身上留着的一道女童的怨念。
村长说道:“能侍奉井神,是她们的福气……啊。”
司冷月的巫力缠上他的脖子,那常人不可见的巫力化为细丝一点点的收紧,将他勒得双眼突出,舌头都吐出来了,脸色紫涨。
她清冷妍丽的脸全是寒霜,冷道:“福气?这福气给你如何?”
“呃呃。”村长抓着脖子,但脖子上空荡荡的,他啥都抓不到,反而是脖子渗出血来,齐整的一条血线。
秦流西拍了拍她的手。
司冷月巫力一收,盯着村长的眼神依旧锋锐。
村长得了自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二人的眼神递了惊恐,道:“井神会惩罚你们的。”
秦流西淡淡地道:“你问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我为斩神而来,你说,我要是屠了你们的所谓井神,那井里的水会变成怎样,你们古井村的人又会如何?”
村长瞳孔紧缩,身子颤抖起来:“不,绝不可以。”
秦流西已经看到那被一圈石头堆砌了围栏给围着的一口井。
天色渐渐西斜,阳光落不到此方,地势凹低,使得这地方越发的阴气隆重,像是进了一个冰寒地带,尤其是那口井,从里面散出来的雾气都呈着浓稠的黑色,极阴极煞。
司冷月十分厌恶,道:“看那阴寒之气重的,这还是什么有灵气且甘甜的送子井水?一口就能入骨的寒了吧,便是怀上了,生出来也是天生不足且带阴怨之气。”
“那不就正合了那母蛊之意?”秦流西冷哼。
两人走上前,又相视一眼。
秦流西的金蝉蛊跳了出来,气息大盛,那是感受到了同类的威胁。
司冷月同是如此,指尖轻轻地点着手背的鼓包。
“站住,你们不许靠近古井。”村长双眼红得充血,有细线一样的虫子在里面涌动,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
“呱噪。”秦流西眸子冰冷,掌风一扇,把他扇了出去。
村长呕出一口血,唇一抿,啸声从他嘴里发出。
秦流西足尖一点,从乾坤袋摸出灵符和玉石,手一甩,把那几张灵符和玉石分别落在相应的方位,身子一旋一转,双手掐诀起术,脚在地上一跺:“阵起。”
灵气流转,金光一闪即逝,无形的阵法将这古井这一片给圈了起来,擅闯不得。
两人这才走到古井那边,越近,阴气越是冰寒入骨,秦流西身上自带业火,阴气一触及她的身体,就自动被消弭。
而司冷月,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巫术,阴气直接绕过她。
秦流西往那井看了一眼,道:“不对,这是镇魂井啊。”
井本极阴,可通九幽,施以术数,能把灵魂禁锢镇压在井中而不得进出,也不得往生,眼前这井,为八卦式样,也不知是为了防止孩童掉落还是如何,用石头砌成人半人高,石头上画着繁复古朴的符文。
“这是巫术符文,那是人面图腾,其实这看着就觉得阴森不祥,也不知他们怎会把它视为神物。”司冷月有些无奈。
“人都有信仰,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信的到底是神还是鬼,抑或是一条蛊虫!”秦流西道:“那石獣呢?”
司冷月努了努嘴:“井里。”
秦流西上前探头看去,这才发现那堆砌起来的井身另有乾坤,它建得比井口要大,把一只镇井石獣给围在了里面。
那石獣,形似老虎却又长毛如狮,尾巴极短,四肢趴伏着,像是在守着井口的什么东西似的,在石獣身上,用道意刻画符文。
秦流西顺着那些符文的纹路用手指在半空虚虚地画着,直到符快成她才不动了,道:“是招邪养魂符。”
司冷月惊讶:“这是镇魂井,石獣身上却刻了养魂符,这是何意?”
“这井该是镇着谁的魂,而兕罗利用它使坏,在石獣这里画了符阵养它的魂。”秦流西看着躁动不已的金蝉蛊,道:“你确定这里面的是蛊神?”
司冷月点头:“我肯定,这是极强大的蛊。”
“莫非镇魂井,镇的其实是蛊魂?”秦流西道:“蛊虫死后,会有魂吗?”
“如果是本命蛊,和蛊师生死相依,蛊师若身死,足够强大的话,元魂可以融入蛊魂,借机寄宿复生。”司冷月说道:“万虫皆可成蛊,普通的一条在水中的虫子,蛊魂若入了虫子身体,虫子再借由人体寄宿,那么那蛊魂便找到了理想的宿主,养得足够强大时,借壳复生是可以的。”
秦流西看向金蝉蛊,要不要把你捏死,免得养蛊为患。
金蝉蛊也看向她,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后,便飞了起来,绕着她转了几圈,在她耳边嗡嗡的响。
气的。
不是,大家相处这么久了,人和蛊还有没有一点信任感了?
人家不是那样的蛊,我怎么敢借你的壳?
我又不是嫌命长!
司冷月噗的一笑,道:“你不用紧张,它又不是你的本命蛊,岂敢夺你的舍?蛊虫如果想要反噬比自己更强大的力量,那是自寻死路,它不敢的!”
金蝉蛊:就是,我是只好蛊!
秦流西摸了摸鼻子,道:“那或许这里面的,就是一个蛊师与蛊成一体的阴魂?”
司冷月刚想说话,忽地一股磅礴的杀意如旋风似的汹涌袭向二人。
两人腾地一闪,避开了那股阴冷如冰的阴风,看着井口的阴气翻涌。
有东西出来了。
吱的一声响。
一条通体金黄还带了些血红的软体动物夹杂着阴气从井口飞出,直扑司冷月而去。
它能感到,她也是蛊师,若能寄身她,它便能复生。
秦流西头皮发麻,谁能告诉她,一条血蛭为何会有一双鞋子大小,它这是吃了多少精血才长成这样。
还有,那吸盘里长的是小剑吗,尖成那样,哪种类型的血蛭是带牙的?
秦流西刚要过去,司冷月已经祭出了自己的本命蛊:“吃了它。”
那是她另外炼出来的金蝉蛊,也是自己的本命蛊。
面对司冷月的本命蛊,在血蛭体内的阴魂桀桀阴笑:“区区小蛊师,一只金蝉蛊就敢和我蛊巫阿萨比?”
妈呀,血蛭成精了,会说话了!
它吸盘大张,无数的虫子从它嘴里吐出,带着冰寒极致的阴气,像是暴雨梨花针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司冷月的本命蛊速度极快,巫力一盛,像是无形的飓风挡在了她面前,而那些虫子则是被飓风纷纷吞噬,化为齑粉。
血蛭感受到这巫力,忽然疯了一样,尖声咝叫:“是你,又是你们,你是司家白巫的后人。”
司冷月看着那条恶心蠕动的血蛭:“没错,我是司家的后人,也是如今白巫巫门的第十代门主。阿萨,乃是我司家老祖宗司娍诛杀镇压的邪巫,没想到你的阴魂竟然还没死,你和蛊惑融为一体了!”
在它自报名号时,她就想起自己看过的族史,他们司家最后一个有巫力的老祖司娍曾散尽修行把一名叫阿萨的蛊巫诛杀,没想到就是它。
阿萨哈哈阴笑:“你们司家有百年诅咒,巫力一代不如一代,司娍那老妖婆把老子肉身诛杀,再把老子的魂镇压在这方枯井中,已经是极限了,还想诛杀老子神魂?呸,你们不配!现在老妖婆死了吧,老子却还活着,还修成了蛊神。你老祖作的孽,那就由你这后代子孙来还。你这身体,老子要了,哈哈,司娍怎么都想不到,她的后代会成为老子的宿体吧?这就是因果报应……啊!”
啪叽。
秦流西手持神兵,一把将那血蛭给劈成了两半:“一条血蛭还哔哔哔个不停,早就被你恶心到反胃,看你不顺眼了,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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