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长安街如今已再无行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只一名打更的老头儿敲着竹杠走过。
沿街的店家都关上了门,门口的灯笼也早熄了,深夜还有行人,怎么看的都觉得诡异。打更的见到两名男子相携走过,谨慎地低着头靠边走过,有些紊乱的步伐毫不掩饰他的慌张。
两人倒也不介意,只兀自往前方似有火光的地方走去。
走近了,便有男女调笑的声音清晰传来。
“爷,慢走啊。明儿奴家还等着你。”娇媚的声音销魂蚀骨,让人听着恨不得把一颗心都全交托给她。
那男人原已走出了几步,听到她这么说,肥胖的身躯差点一下就酥软在地。
酒意朦胧地退后了几步,一把抓住女子白嫩的玉手,凑到嘴边亲了几口,嗤笑着道,“别说明天,后天我还来。你就等着我吧。我的小美人儿。”
说着,又往她脸上亲了口才依依不舍地走开,踉跄着走了几步差一点就撞到了刘梓宸。
一个闪身轻巧地躲了过去,刘梓宸蹙着眉看向一旁的好友,眸中冷光森然。
“进去你就知道了。”
武蔺知道他的意思,却不解释,只上前唤住了那名绿衣女子。
“绿荞。”
“嗯?武大人?”绿荞刚要进去,听得有人叫她便回头看去,一看才知,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逍遥公子御史台大人。
“武大人今日可来晚了。歌舞刚散了场。”绿荞精致的脸庞挂着得体从容的笑意,与方才千娇百媚的模样截然不同。
烟柳阁的姑娘个个长袖善舞,最懂得的是投其所好。
这武蔺可与别的来寻花问柳的人不同,每日来只捡了僻静的地儿看歌舞表演,从不与姑娘有过分举止,又是长安城出了名的才子清官,很是得她们的敬爱。
“那也不碍。柳姨可在?”边说,武蔺边往里头走。街上一片荒凉,阁里一派繁华。
“柳姨在,武大人找他找有事儿么?”
绿荞把玩着系挂在腰间的血玉,勾人的媚眼若有似无地瞟向一旁面若冰霜的刘梓宸。
“这位公子很是面生啊。”她极有技巧地搭讪。
“若方便,还请绿荞姑娘替我代为通传,便说武蔺求见窅娘,有要事相商。”
“这……”绿荞面露难色,“武大人是贵客,本不应辞,只是窅娘只跳舞,从不接客,您是知道的。”
武蔺当然知道,只是他不过是想让另一个不知道的人也知道罢了。
感觉到身旁的人原本一身戾气顿时消散,武蔺不露声色地浅笑,
“这武蔺当然知晓。只是,前些日武蔺捡了块龙纹玉佩,不知窅娘是否丢了相似的一块玉。若不是,武蔺便去问他人了。”
他朝刘梓宸使了个眼色,男人心领神会地展开大掌,一块质地通透的玉倏地垂下。
绿荞虽与窅娘并不太熟络,却也常见她将此玉带在身上,自然是认识的。
“那,武大人还请烦劳等待,绿荞这就去请示柳姨。”
说完,她盈盈一拜,蹁跹地往内堂走去。
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武蔺不觉想起那日在大堂自己拾到玉佩的场景。
众人陷入了一阵骚动,仿佛是一群秩序井然的战马,突然有人恶意扔了一串炮竹,那不知所谓的莫名害怕让他们本能地慌乱起来。
满大厅的人挤挤攘攘,唯有武蔺若一人独立于众乱之外。
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玉扇轻摇,淡然地看着眼前的嘈杂,蓦地,地上一抹玉白定住了他的眼神。
他黑眸深凝,沉思了会儿便‘刷’的收起折扇,俯下身捡起那物。
细看之下,那玉上的纹饰便让他眉头瞬间紧锁了,却并不露声色,瞧看了一下周遭快速将玉紧捏在掌心中,顺着手腕一路滑进了广袖中。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玉所在的地方……是方才窅娘摔倒之地。
不久,绿荞便回来了。面色缓和,看来是同意了。
“武大人这边请。窅娘说,前些日是丢了块玉,本以为再找不回来了,没想给武大人捡着了。说要当年感谢大人呢。”
“好说。这玉本也不是我拾得。是我朋友——”他看向刘梓宸。
绿荞也看向一身白袍的男人,他虽不似那些高官富贾满身财气,却有一股天生的贵气逼人。
那身上穿的料子连长安最有名的制衣坊——碧锦阁也怕是拿不出的吧,束发锦带上的那块美玉估计就能买下十个烟柳阁也不止。
这人,究竟是谁?
连向来不为权势所折腰的武蔺也对他有莫名的敬畏。想着,却走到了窅娘的闺阁前。
“武大人,窅娘便在里头。”说完,便微微欠身,弱柳扶风似的款摆身子娉婷袅娜地离开。
在长廊转弯,绿荞若有似无地再次打量了一下刘梓宸方离去。
依她纵横风尘多年,见过的达官显贵无数,料想这位白衣公子并不是寻常人。
只是,既然他衷心于窅娘,她绿荞也不会再多留恋。
“哟~方公子,可多日不见你了啊……”
“主子你便进去吧,我还有事先离开。”武蔺轻声向刘梓宸请示了一番才往廊子另一头走去,似乎要去见什么熟人。
“嗯。”俊美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淡淡地眨了下眼。将掌中的玉佩拽得紧紧的,刘梓宸低眸沉吟了一会儿方才抬头,望着朱门内烛光摇曳,他眸色一暗,才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满室绛红的薄纱帐幔,将整个香闺点缀的香艳撩人。
奇异的香气从帘幔后袅袅传来,徐徐冉起的轻烟笼罩着整间房,如云里雾里般让人迷醉。
这熟悉的气味分明是贡品龙涎香。
看来,香闺主人的身份果然是不容小觑。
这份神秘感让刘梓宸更是急切地想要绛色幔帐后的那个人是不是她。
想着,将玉佩拽得更紧了,撩开层层纱幔,一步步逼近香气的来源处,浓郁的香味指引着他终于见到了闺房主人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内室摆设奢华,靠墙一张极大的黄杨木架子床,四周皆笼罩着烟紫色的阮烟罗薄纱,远远看去,仿若烟雾缭绕,隐隐能望见纱幔内侧躺着一位女子。
一身红绸,身子曼妙,并不能看清她的面容,只有长而卷的栗色头发从锦榻上垂下,特殊的发色在烛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夹杂其间的金色铃铛有着浓郁的异域风情。
男人的到来引来了一阵微风,吹拂着软薄的幔帐。
薄纱撩过女子的脸,依稀能看到那绝色姿容的轮廓,那熟悉的模样让刘梓宸的心微微一颤,眸色一紧,银线绣着白龙的靴子不自觉往前踏了一步。
“武大人么?”
娇柔魅惑的声音从帐内传来,瞬间打乱了男人急切的逼近。
他稳住步子,狐疑地望着女子,眸中的冷光恨不得能将这满眼的帐幔烧毁,好看清那人是谁。
可惜,他不能。
即使身在这青楼之中,他还是大汉天子,他刘梓宸素来是以静制动,哪怕是心急如焚也必须有着帝王的气度!
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刘梓宸只淡淡看着里头那位缓缓坐起身的女子。
女子优雅地倾了倾身子,纤细的玉手如枝蔓伸展,在锦塌内侧拿了只缎面靠枕摆在床头。
撩了撩被压在身下的长发,徐徐坐起身,懒懒地斜靠在上头,低垂着脸却也不说话,隔着纱幔也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房间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中,两人都不曾出声,也不动作,过了许久,美人才慵懒地开口。
“窅娘前些日丢了样东西,听柳姨说是被您捡着了,真是有劳武大人特地跑了这一趟。”
她似乎并没有要拉开帘子与刘梓宸见面的意思,斜靠着的曼妙身姿挪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嘤咛一声。
“窅娘今日不慎舒适,还请武大人将东西放在桌上,隔日窅娘身子舒坦了,定会亲自向您道谢。”
语调慵散魅惑,隔着纱幔与袅袅娜娜的龙涎香雾,有着一种香酥入骨的美妙,话语中暗藏的回绝却是显而易见的。
若换了常人,有美人这般的许诺再约便也乐颠颠地放下玉佩走了,可能出了这个门还要大肆张扬一番,可刘梓宸的目的却不是这个。
今日一见,他是势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而这位名为玉佩‘主人’的女子,凭感觉并不是他的故人,这让他更是想要弄清他所思所想的人究竟何去何从。
冷冷地睨了一眼侧着身似是入眠的人,“不知姑娘从何得来这玉佩?”低沉的声音带着质问,让帐内的人身形一凛,却并不理会,仍不动不移。
“姑娘难道不知,这玉佩上的龙纹只有大汉天子御用之物才能配以这等纹饰?若平民百姓胆敢私用此物,必诛九族!”
说这话的时候,半眯的黑眸紧紧盯视着对面的人,仿佛是一只猎豹在伺机而动捕捉猎物。
窅娘是何等人物,在烟柳阁里什么人没有见过,哪里会被这般阵势就给吓倒了?
她娇媚一笑,背对的身子侧转过来,“莫非武大人今日前来并不是来完璧归赵的?却是来捉拿窅娘的?咯咯咯……”
玉铃般的笑声叮咛悦耳,如魔媚之音蜿蜒入耳,而烟紫色的幔帐在这一刻完全被撩开——
绝美的面容,栗色的长发,一袭袖口裙摆皆缀金珠的红衣,瞬间瓦解了刘梓宸的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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