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娘还是回城看了一眼那个琵琶娘,样子齐整,同街坊的妇人不太一样,自有一股娇气在,衣衫绣着花,头发一丝不苟挽着髻,耳边别的花簪,妇人自叙花名赛玉珠,京城人氏,年少成名,被人赎身带出京,家中大妇不能容人,将她转卖,十年内辗转数人越卖越远,京城是再也回不去了。
刘三娘看她,“我儿子虽然是将你买下,但是我家立有规矩,永远不做买卖人的事,你若愿意,可将身契还你,让你江阳自立门户,只是须得和酒楼签一份长契,你有一手好乐艺,日后靠手艺维生,也不用再担心自己被卖来卖去。”
赛玉珠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她第一次被发卖的时候很难接受,那是她第一个男人,她还以为出身乐坊的自己能有福气从一而终,但是他妻子发话的时候,他只是束手在旁边看着,什么都没说,仿佛一路来和她耳鬓厮磨,花前月下许诺的人不是他。
她寻死过,但又被救回来,防着她寻死,买她的人寸步不离,说她年轻颜色好,何必想不开,这给人做妾的,给谁做不是做。
可惜啊,嘴上这样宽慰着她的人,也会在腻了厌了后将她转手,辗转十年,她的心早就变的跟石头一样硬,她知道她已经不再年轻,日后被卖只会越卖越差,所以甘二要买她,她也不意外。
但是甘二买下她却和她说不是想让她做妾,是看中了她会弹琵琶,想留她在酒楼当一个琵琶娘,赛玉珠还不肯信,只道是甘二为人还行,讲究个你情我愿不会急色。今日刘三娘来找她,她也只道是家里大人来立规矩,她没想过刘三娘会说这样的话。
那甘二说的话也是真的,她真的能碰上一个好人?
“实话同你说,我幼时也被卖过,那滋味我懂,所以我才不肯家里买人伺候。”刘三娘说,“酒楼之前请不到好的琵琶娘和说书先生,我儿子说你琵琶弹的好,毕竟是京城学出来的艺,和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不一样,你只管安心在这待着,只要你琵琶弹的好,我们绝对不赶你。”
赛玉珠没想到她真的因为这门琵琶艺从沼泽一般的境地脱身出来,她恍然想起年幼学琵琶时师傅的严厉,师傅说这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东西,她还暗自不服,想着一辈子弹琵琶算什么本事,还是要寻得一个好郎君,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原来师傅没骗她,男人靠不住,她少时学得技艺永远不会背叛她。
赛玉珠眼含热泪,起身就对刘三娘大拜,“大娘恩德,玉珠无以为报,若有来生,必定做牛做马来报答。”
刘三娘忙把她扶起,“无需如此。”
回去后唐钱儿好奇的问刘三娘去见了那个琵琶娘长什么样,刘三娘故意吓唬她,“你要见了那琵琶娘的样子,这会就待不住了。”
“生的很好看?”唐钱儿说,她嘟囔着甘二回来也没说长相啊,又问,“难道比白玉娘长的还好看?”
“好看多了。”刘三娘说,“不只人长的好看,身段也好,气质也好,坐在那一幅画似的。你想啊,行商买她做妾充门面的,要是长的不好,这门面怎么充的起来?”
唐钱儿心里梗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就说,“婆婆小看我了,我才不怕呢,我对相公有信心,他没那个心思就没那个心思。”
“再说他要真有那个心思,我就是天天在酒楼坐着,他也能寻得着办法。”唐钱儿说,她盯那些莺莺燕燕没用,就得盯着甘二。
刘三娘看她表现确实长进了,才笑说,甘二就是请她来当琵琶娘,之后她要想自立门户,就将身契还给她,她一个弱女子,也没旁的本事,能在酒楼弹琵琶谋生,已经很好了。
唐钱儿虽然这么说,但是过几日借着她娘身体不虞,她回去探病时还是转到酒楼去看了看,已经是下午的点,往常这个时候已经没多少客人了,这次去还坐了七八桌,桌上没点饭菜,只点了酒水送的下酒菜,伴随着台上琵琶声摇头换头,如听仙乐耳渐明。
唐钱儿进了门就让六子看见了,上前迎,“掌柜娘子来了。”
中间新修了一个半人高的木台,四周挂着纱幔,其中坐着一个妇人,正抱着琵琶,十指轮弹,声声入耳。
“还弄的这么云里雾里的。”唐钱儿说,隔着纱幔看不清人脸,但就这若隐若现的更抓人,“都谁想的点子?”
“掌柜想的。”六子说,“赛娘子来后,酒楼的生意好了许多,下午这卖卖酒水,又轻松又有赚头。”
“下午酒水点心能赚固然好,但是餐食才是根本,不要轻忽了。”唐钱儿说,这新来的琵琶娘有几分新鲜,新鲜过后还能天天来酒楼喝酒听琵琶。
甘二人却不在酒楼,六子说过了饭点掌柜的就回去送饭了,因为老爷子在的缘故,掌柜的原本想在饭点前就送饭,但是阿翁不让,说让做完生意再送。
“既是阿翁说了,就听阿翁的。”唐钱儿说,她又问赛玉珠住哪,六子说就在酒楼后院住,她中午出来弹一场,下午出来弹一场,旁的时候都在房间里待着,饭也是单独吃的。和掌柜客客气气的,绝没有私下见面。
唐钱儿笑他,“要你们掌柜的真和她私下相处了,你还能同我说?”
“当然要和娘子说,我听掌柜的,掌柜的听娘子的不是吗?”六子笑说。
“小滑头。”唐钱儿笑说,她也没等赛玉珠弹完见一面再走,既然知道他们规规矩矩的,她也不用多说什么。
只是甘二回去笑话她,娘说你长进了,听到酒楼来了个貌美娘子也坐的住,还是偷偷去看了。
“我要真不看,你这心里怕也不好过。”唐钱儿横他一眼。
甘小棠对这琵琶娘兴趣不大,她还关心着怎么给家里增产增收,可惜最近这段时间都兵荒马乱的,邹小戏不准她出门,她就在家里转悠。
偶尔看见春姐喂猪,就是田间扯了草剁碎了喂,甘小棠回想自己去采风时见过人喂猪,都是煮熟了喂的,猪长的可好了,能喂的两百斤以上,甘小棠看猪栏里的猪,黑黑瘦瘦的,和她印象中白白胖胖的猪完全不同。
她不能去烦邹小戏,就找上没上学在家的大哥,甘博理最近就是去田间沟渠抓鳝鱼,虽没有之前那么多的收获,但每日也能抓上一桶,带进城卖钱。
“大哥。”甘小棠凑过去,手里还抓着中午没吃完的半碗饭。
“端着饭碗去哪?”甘博理说,“大家都吃完了,你不好好吃饭,端着饭碗走什么?”
“我吃不下了。”甘小棠说,“我去喂猪。”
“你不怕呀?”甘博理问。
“所以让大哥陪我去。”甘小棠说,甘博理抱着她到猪圈旁边,甘小棠把碗里一点饭扒拉到石槽里。“大哥,娘说我好好吃饭长高,那猪吃饭会不会多长点肉肉?”
甘小棠一脸天真的说。
“也许吧。”甘博理说,“但谁会用饭来喂猪啊,喂的猪养大卖钱还没有它吃的饭值钱。”
“就剩饭剩菜,跟猪草一起煮,煮成猪饭,人吃了人饭长高,猪吃了猪饭长肉,多长了肉就能多卖钱。”甘小棠说。为了一个猪食,她容易吗?
“那多麻烦啊,猪食又要水又要柴火的。”甘博理说。
甘小棠见说不通,干脆使出耍赖大法,呜呜哭道,“不可以,吃菜菜吃不饱,猪也要吃猪饭,呜呜,给猪煮。”
甘小棠很少哭,但是甘博理常哄弟弟,对哄小孩这事也是驾轻就熟。“好好好,别哭了,大哥给你煮猪饭,好了吧。”
甘小棠嘤嘤点头,她捂着眼睛,本就是假哭,哪里有半点眼泪。
“别的小娘子喜欢养小兔子,怎么到了你这喜欢养猪?”甘博理不解说,“那要让你知道咱爹是干什么的,你不得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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