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萱垂着脑袋,双手死死握住那用来包裹画纸的金绢,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愤怒。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丈夫,明明当众薄了别人面子,毁了别人的声誉,反倒做出别人亏欠自己的模样,时时刻刻想着报复的举动。
再一想到他方才对她的轻薄、对谢安然的诋毁、要求她和谢安然退婚时的得意洋洋,她顿时红了双眼。若她和他一般腰挂长剑,她定然拔剑而起,狠狠给他一顿教训,将江家所受的屈辱,自己所遭受的委屈,悉数向他讨回来。
江子萱毕竟年幼,受了委屈便全然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之中,不懂得察言观色,更不懂揣摩人心,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此时的石尉寒耳根微红、嘴唇紧抿,颇像被长辈考学的稚童。
两人沉默许久,她低头不屑于看他,他侧脸羞于看她。
好半响,他方才故作深沉的说道:“你当初说的话,我悉数记在心上,并且时时将这两幅画带在身边,以此为鞭策……只等着,有朝一日再见面,亲自问问你……当初你对我的评价,可要收回?”
闻言,她的嘴角露出讥诮笑容,果真是记仇的人呀,她三年多以前,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女孩,他竟然能够因为她一时的意气而耿耿于怀三年!如此胸襟,只怕是比雀鸟还要小上许多!
他是小人,有权有势、张扬跋扈的小人,自是她一个小女子惹不起的人物。大丈夫尚且能够识时务,何况她江家三娘?
思及此,她抿唇一笑,道:“三娘……错了,收、收回当初、当初将军评价。”
她说着,在他还未做出反应时,她两手抓住画纸,用力一撕。
石尉寒只听到唰唰的突兀声响传来,待扭头望过去时,竟然见到自己珍藏多年的画卷被她撕坏。
他面色不禁大变,看向她手里已经成了几半的画纸,顿时怒火中烧,一把夺了过去。
他倏忽抬头,咬牙切齿的看着江子萱,额上根根青筋露出,用力将坏了的画纸仍在地上,举手就要向她的脸上打去。
待手要触到她的脸颊,他却又下不了手,手掌抖得宛如被狂风席卷的树叶,在空中停滞许久方才捏了捏拳头,捏得手指骨节嘎嘎作响。
眼见着石尉寒要打她,江子萱顿觉害怕,他是个任性妄为的人,若是一怒之下杀了她……
想到这里,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面上露出一丝丝牵强的笑意,谄媚无比的说道:“你、你已经、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当初、当初是我无知,冒、冒犯了你……现下、现下那画已经、已经被我亲手毁去,望你、望你不要再、再与我……计较。”
到了此时,石尉寒终于意识到,他和她之间的想法是如此迥异。他嘴巴张了张,再张了张,悬在空中的手慢慢放了下去,肩膀也随之耷拉起来,失魂落魄的说道:“你……就是如此看我的吗?”
江子萱知道现下不是意气用事之时,便也不敢回答他的话,只是缩着脖子,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她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恼火,石尉寒那原本已经渐渐熄灭的怒气又重新翻滚起来。
他神色一凝,问道:“我且问你,我与谢安然比之如何?”
问完,他颇觉此话无异于自 辱,他堂堂石家大郎,怎么能与谢安然一般?便又补充问道:“你回到家中,可愿禀明你父兄退掉与谢家的婚事?”
江子萱虽然不想惹他,却也不会拿终身大事儿戏,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随即,她的脖子僵住,因为她清楚看见,他的手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之上。他突出的指节、颤抖的剑柄,皆预示着铮亮的利剑随时可能会出鞘……
求生的本能使得她紧张,警惕的看着他的大手,严正以待的模样宛如随时准备撒腿逃窜的松鼠。
她这样盯了他许久,他同样站着隐忍许久,时间一点点流逝……
午时将近,烈日当空,嶙峋大石被骄阳照得银光闪闪,旁边的密林中间或传出沙沙声响。
此时,本不该起风,两旁的树叶忽然动了起来,一阵鸟叫鹊啼之后,周围归于宁静。
这样的宁静,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荒郊野外,江子萱虽然忌惮石尉寒,却也同样依赖着石尉寒。当她感到不安,第一反应便是看向石尉寒,全然忘了他的存在于她来说也是一种危险。
而后,她发现,石尉寒虽然没有动作,身体却绷得紧紧的,俨然已经意识到危险逼近。
就在她准备询问之际,路边的马儿忽然长嘶一声,前蹄高抬,而后便好似疯了一般,狂奔而去。
石尉寒脸色乍变,不去追赶马儿,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不好,怕是有凶猛野兽出没,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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