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王瑀,萧汉俊还在河南境内设立两个情报转运点,一个是位在开封东南的杞县境内的佛光寺,另一个是在郑州西面的荥阳县小白马寺。两个情报点都是寺院,不奇怪,如今这乱世,也就和尚道士能稍微受人尊重一点,不会随意被流贼抢劫屠戮。这一点,正被萧汉俊利用。
“太子殿下已经到沧州,估计很快就会挥军中原,因此中原情报至关重要,我走之后,中原情报收集就交给你了,照我说的方法去接头,他们就会相信你……”萧汉俊淡淡笑。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黄河奔涌的声音,好像变得安静了许多。
李若链微微吃惊:“照磨要去哪?”
萧汉俊看向黄河的对面:“陕西!”
“开封之战在即,照磨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李若链皱眉。
“我去陕西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萧汉俊双手负手,表情从容:“再者,短时间之内能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多留也无益。我走之后,你要盯紧这两处情报站,尤其是荥阳的小白马寺,王瑀虽然不带兵,但对流贼的钱粮情况知根知底,通过他,我们对流贼动向有提前预判的可能。这一处的情报,一点都不能耽搁,只要有传来,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太子殿下手中。”
李若链皱着眉头,他是军情司副手,不能干涉萧汉俊的行动,但他不明白,流贼虽然是从陕西杀出来的,但现在陕西境内并没有什么流贼,都在中原和湖广一代流窜呢,萧汉俊这时候去陕西。究竟是为了何事?
“还有两件事。”最后,萧汉俊补充道:“佛光寺今天刚传来的情报,献贼派来的秘密使者,昨天晚上已经进了罗汝才的大营,去年献贼被左良玉杀的大败,到河南投靠李自成,结果李自成想要黑吃黑,幸亏罗汝才从中调和,才使两人没有翻脸。献贼从河南离开时,罗汝才送了他五百骑,正是靠着这五百骑,献贼最近才又得意了起来。此番他派使者来,我猜一是感谢罗汝才,二来恐怕是想要拉拢罗汝才,如果罗汝才能率军离开中原,去湖广跟献贼混,那闯贼的声势怕是要受很大影响。所以闯贼一定会阻止,这些流贼中间的勾心斗角,一定要详细禀告太子殿下,我猜殿下一定会有计较。”
此时天色已黑,李若链没法用笔记录,只能将萧汉俊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第二,”萧汉俊忽然叹口气,目光看不远处,正在警戒的那名光头汉子:“我和陈和尚离开京师时,有两个东厂的探子一直在后跟踪,我们甩了几次,都没有甩掉,进到山西境内时,我设了一小圈套,令陈和尚将他们打晕,不想陈和尚一个不慎,竟然将他们两人全杀了。”
陈和尚,就是萧汉俊从刑部死刑牢房里捞出来那个“戒嗔和尚”。
李若链脸色登时大变。
东厂和锦衣卫合称厂卫,是皇帝的亲信耳目,不夸张的讲,东厂锦衣卫最底层的一个番子,随便亮出身份来,都足以将知府知县之类的基层官员吓傻,甚至京师的二品大员,非要万不得己,也不敢得罪东厂番子。
萧汉俊倒好,居然杀了两个东厂暗探!
说是不小心,但李若链才不信呢,萧汉俊肯定是故意的。
虽说东厂提督太监王德化不怎么跟太子殿下对付,但东厂毕竟是东厂,一旦东厂调查,发现是京营军情司动的手脚,那京营的麻烦就大了,甚至有可能对太子造成巨大的影响。
“放心,陈和尚做的漂亮,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像是看出了李若链的担忧,萧汉俊淡淡补充一句。
李若链不说话,事情重大,他只能如实禀报太子,听太子殿下的处置。
萧汉俊却不担心被太子殿下处置,他淡淡笑一下:“好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们就分头行动吧,我带陈和尚、费鸿泰去陕西,罗铮留下,配合你处置中原的情报。你看如何?”
罗铮,就是刚才喝茶的那个汉子。
李若链点头。
“代我向太子殿下请安。”
萧汉俊说完最后一句话,立刻离开。
“天色已黑,照磨这是要去哪?”李若链皱眉问。
“放心,我不会趁夜渡河的,我这身本事要留着为太子殿下做大事。才不会轻易冒险。”
萧汉俊语声带笑,走出十几步之后,忽然又吟诗:“明月黄河夜,寒沙似战场。奔流聒地响,平野到天荒……”
李若链站在原地,望着萧汉俊离开的背影,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在风陵渡苦苦等了五天,终于是把萧汉俊等来了,想不到萧汉俊居然要抛下中原的危局,跑陕西去做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殿下的命令,但他总觉得有点不妥。何况萧汉俊如此的放荡不羁,甚至是张狂乖癖,怎么看都不像是情报司的照磨。
李若链站在风陵渡口凌乱的同时,在120里外的开封,夜幕降临之后,李自成老营所在地阎李寨,火把明亮,营帐密密麻麻而立,巡夜的闯军士兵执着红缨枪来回巡视,尤其是李自成中军营帐所在地,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执着红缨枪的士兵层层排排,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中军帐内,闯营众将聚集一堂,自封为“大元帅”的李自成正在主持军议。
李自成生得身材高大,颧骨高耸,一张长长的马脸上,有一只标志一般的大大的鹰钩鼻,一看大鹰钩鼻配上灰色的毡帽,人就知道闯帅来了。但那是过去,现在李自成的标志是被射瞎的右眼,一只黑色的眼罩罩着他受伤的右眼,平静中显现出狰狞。
“诸位,朱家太子居然搞什么带天出征,亲自带兵到开封来了,你们说,该当怎么办?”
坐在虎皮大椅中的李自成操着陕西口音问。
“哈哈哈哈……”
不等他话音落下,就有一个身披铁甲的虬髯壮汉大笑着猛然站起:“照额老刘说,朱家太子来的正好,干脆,咱们也别围开封了,先集中兵马灭了朱家太子,我帐中正缺一个暖被窝、扫榻倒马桶的小厮,朱家太子来做正是合适!”
原来是李自成军中的的第一猛将刘宗敏。
刘宗敏原本是铁匠,崇祯七年跟从李自成之后,英勇作战,屡立大功,深得李自成的信任与器重,逐渐成为李自成帐中第一大将,特别是崇祯十一年,李自成几乎为朝廷所灭的低潮时期,刘宗敏不离不弃,大力帮助李自成收拾残兵,扩充队伍,锻造兵器,重整旗鼓,为李自成东山再起立了大功。
听了刘宗敏的话,帐中流贼都是放肆大笑。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就好像太子已经变成了暖被窝的小厮。
“刘大掌盘说的对,咱们先灭朱家太子!”
“对,先灭朱家太子!”
更有人站起来附和刘宗敏。
一时,帐中乱成了一锅粥,毫没有军议时的肃穆。
不过很快,众人就肃静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到,李自成满脸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虽然是流贼,但李自成的军纪却是流贼中最严厉的,每破城,说三日封刀,那就是三日封日,如有人在第四天的日出,还敢抢劫杀人,则必斩无疑,不论是掌盘还是普通的兵丁,都一视同仁。
李自成军中以“掌盘”区别每一营,每一队。
除了李自成是元帅之外,其他将领都是大掌盘、中掌盘、小掌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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