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徐瑞图伸出手指,一时说不出话。
他觉得四个精兵都有点眼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左懋第从京师带来的那四个家丁吗?
一个精兵冷冷道:“我们奉太子殿下的命令,保护并听候左主事的调遣,没有左主事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靠近后堂,违令者,杀!”
徐瑞图脸色发白,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左懋第果然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到沧州来查弊的,为了左懋第的安全,太子甚至从京营派了四个兵,由此可知,太子对左懋第何等的重视!有四个京兵在,今日想要带走方大福他们已经是不可能了,而有京兵的威压,方大福他们几人,怕就更是支持不住了……
转念又一想,不,不,我不能放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于是强撑着精神,对左懋第冷冷道:“左主事果然厉害,但我就不相信太子殿下会同意你抗命。你就等着被弹劾吧!”
说罢,转身就往外面走。
“大人且慢!”已经沉默了一阵的左懋第忽然又说话。
徐瑞图一脚已经跨过了门槛,听到左懋第的呼喊,站住脚步,转头看了过来--他多希望左懋第能说一句:大人,一切都是误会,方大福五人你可以带走。
左懋第走上前来,面色肃然:“大人以为,下官审问方大福,乃是为了找寻对大人不利的证据,但大人错了,因为根本不需要。”说着,从袖中取出几张信笺,递给徐瑞图。
徐瑞图疑惑的接住了看,看完之后脸色大变,额头瞬间就渗处了冷汗,双手一揉一扬,将手中的几张信笺撕碎了,往空中的一抛,用一种几乎是嘶吼的声音说道:“污蔑污蔑,全都是污蔑!”
因为太激动,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凸显了出来。
左懋第却依然冷静,淡淡道:“大人撕碎的是抄件,原件还在我这里……”
但徐瑞图却已经顾不上了,他狂奔着跑出大堂,往衙门口跑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跟恩师写信送消息,告诉他,我这里支持不住了。另外,要将那些还没有消泯的证据,全部销毁,决不能被左懋第抓到把柄……
因为太着急,脑子里的想法左右了视觉和听觉,徐瑞图竟然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衙门外的呼喊声已经停止了,等冲到衙门口时才赫然发现,他来时拥挤在衙门口,骂喝左懋第是一个狗官的汹涌百姓,此时竟然一个也见不到了!
怎么回事?人都哪去了?
正惊讶中,就听见一阵急促如雨的马蹄声从街道上传来,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一大队的精锐骑兵正向分司衙门疾驰而来,马上骑士戴圆盔,全身铁鳞甲,脖子还有护甲,那精良的装备,高大的战马,绝非是沧州本地官兵都能拥有的。
徐瑞图眼睛瞪大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为一个老官吏,曾经的户部郎中,他还是有相当见识的。
这……这是武襄左卫啊。
难道是太子殿下来了?
就在徐瑞图的震惊中,武襄左卫已经席卷而来,马蹄声骤止,队伍在分司衙门前急停而下,然后左右一分,一个戴襆头,披着红色披风,面色如玉,骑着一匹黑色神骏的少年郎出现在他的面前。
徐瑞图一时有点恍惚,心说怎么可能?
“大胆徐瑞图,见了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少年郎身后的锦衣太监喝道。
徐瑞图这才惊醒过来,急忙拜伏在地:“臣长芦盐运使徐瑞图,拜见殿下。”
声音颤抖,表情更是透出无比的绝望,他知道,太子一到,他想要利用自己三品盐运使的权力,做最后的一些挽回也已经是不可能了,现在,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朱慈烺坐在马上,冷冷望着徐瑞图,对这个徐瑞图,他一开始就想要撤换的,奈何徐瑞图有一个好老师,现今的三辅谢升,加上徐瑞图善于做官,名声不错,身为三品大员,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是不宜替换的,于是只能先令左懋第赴任,尽快改良盐政,同时密令军情司调查徐瑞图是否是一个可用之臣?
结果是失望的。
……
京师。
谢府。
三辅谢升坐在花厅中,一个人喝着闷酒,长长叹息。
沧州的事,已经传回来了,长芦盐运使徐瑞图是一个巨贪,虽然比不上去年被抓的两淮盐运使,但就大明官员的贪墨数字来看,也已经是相当惊人了,而徐瑞图是他的门生弟子,当初正是他的立荐,徐瑞图才能坐上长芦盐运使的位置,现在徐瑞图出了事情,作为举荐人,也是徐瑞图的老师,他必然要承担责任。
虽然徐瑞图一个人把责任都承担下来了,没有往上牵拖,但明眼人却都能看出,徐瑞图贪墨的那些银子,不可能全是自己享受,从地方到京师,上上下下,肯定有不少人收受了他的好处,不然他的好名声从何而来的?
谢升不甘心,老实说,辅臣不是他的愿望,最后的人臣之首,内阁首辅,才是他的理想,但现在,长芦盐场弊案爆发,他首辅之路肯定已经是断绝了,内阁也不保,所以上疏致仕,是他唯一的选择。
“也罢,离开这是非之地,”
谢升写罢请求致仕的奏疏,喝了一杯酒,不甘心的道:“未必不是福,以太子能折腾的脾气,迟早会折腾到周延儒的头上,到时,我看他如何收场?”
历史上,谢升因为泄露和谈而被崇祯帝罢职,清兵入关后,他归降清廷,被建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谢升是唯一一个做过崇祯朝大学士,内阁阁员,但却归降清廷的重臣,最后还被清廷赠太傅,谥“清义”,可知他的气节何等低下。
更有记载,清兵入北京后,躲藏在周奎假的太子朱慈烺被清兵发现,朱慈烺自称大明太子,而彼时清兵入关的理由是为崇祯帝报仇,既然李自成跑了,崇祯帝的儿子找到了,自当立为正统,可一旦立了明太子,清兵的正当性立刻就没有了,多尔衮极其狠毒,故意找来一干明臣来辨认,其中有晋王,也有谢升。
一干旧臣,面对太子,却没有敢说真,都说是伪,
太子怒斥,更指名谢升当日教书之事,谢升满面通红,不敢回答。
旧臣都说是伪,太子再无活命的可能。
彼时谢升若有一丝的胆气和忠义,说太子是真,或许救不了太子,还会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但绝对会令建虏难堪,同时令天下人早一点看清建虏的真正面目。
作为曾经的内阁阁员,大明重臣,享受大明的荣华,在年及古稀之时,面对太子之时,却依然不敢说真话,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大明真正的正朔死于非命,谢升的良心可能安?
……
谢升致仕,崇祯帝火速批准,不但没有慰留,连一般内阁辅臣致仕的封赏银两都没有给,可想崇祯帝对谢升的不满,内阁四个辅臣,谢升致仕后,只剩下三人,周延儒,陈演和蒋德璟,内阁运转受到了影响,辅臣非是补足不可。
于是辅臣的廷推,成了当日朝堂的重头戏,东林和北方党全力支持吴甡,以吴甡的威望,也足够入阁了,但最后廷推的名单出炉,吴甡竟然被刷下来了,入阁的两人是范景文和黄景昉。
范景文是现任工部尚书,以兼东阁大学士的名义入阁。
黄景昉领户部尚书衔、加文渊阁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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