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吴游之是个医者,祁无涯也是事急从权,才没那么多的避讳。
“姑娘,今天感觉如何?”
吴游之走到床前,询问桑烟的感受。
桑烟如实道:“小腹还是有些痛。不过,没再流血了。”
吴游之听着,点了头,伸手去诊脉。
“嗯……”
他闭着眼,仔细诊完脉,说出了她的情况:“已经没昨晚那么凶险了,但还是要小心。姑娘,说实话,这孩子状态不大好。再见红,老夫就真没办法了。”
桑烟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的。谢谢你,吴御医。”
她这是怀孕初期,这么一次次折腾,孩子能撑到现在,一是奇迹,二是多亏他的医术。
但想保住孩子,也不能全靠他的医术。
她明白他的意思。
吴游之点到为止,然后又去看祁无涯:“皇上,姑娘身体不好,若是小产了,影响以后生育的。”
祁无涯深深看他一眼,目光透着几分怀疑:“不要危言耸听,朕自有判断。”
他觉得吴游之也在跟他作对,暗暗站在桑烟那边。
就是个叛徒!
吴游之知道皇帝不信自己的话,也不多说,留下一句:“皇上,草民言尽于此。”
便拎着医药箱走人了。
他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刚好跟康沱撞上了。
两人同在御医院,互相打了招呼,便各忙各的事了。
康沱走进殿来,先跟皇帝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祁无涯没说平身,就眼眸深沉地看着他:“朕没召见你,你来干什么?”
康沱听了,忙说:“皇上怕是忘了,昨儿您要臣给桑主子写调养身体的单子。”
祁无涯现在想起来了:“写好了?”
康沱点头道:“写好了。”
说完,把调养单子递了过来。
祁无涯接过来,扫了两眼,也就是走了个过场,挥手道:“行了。你看着安排。只是,她刚差点小产,你再去瞧瞧,是不是要重新写一份。”
康沱今儿值班,特意留意了凤仪殿的动静,也知道那位桑主子差点小产的事。
“是。”
他应下后,就转身走向了大床。
桑烟已经从祁无涯口中得知贺赢还活着的消息,但还是想从康沱这里核实下。
因此,一看到他,心情就激动了,只面上还是平静的,顶多眼神透露着几分急切的意思。
她伸出手,伪装平静道:“辛苦康御医了。”
“这是臣的本分。”
康沱说着,给桑烟诊脉。
也是在诊脉的时候,他稍稍侧身,背对着祁无涯,然后用口型说:他没事。我也没听说大贺境内发生什么大事。
桑烟感激地笑笑,同样用口型说:谢谢。
她确定了贺赢无事,一扫阴霾,心情大好。
康沱诊完脉,说了跟吴游之很相似的话:“主子,你这一胎还是很危险的,一定要好生休养,切忌忧思。”
“我知道。”
桑烟点头,正大光明地说:“康御医,谢谢你。”
在这幽幽深宫,能遇到康沱跟吴游之这般心善的仁医,她是真的感激不尽。
尤其是康沱,没想到他看着凶戾,实则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
“主子不必客气。您好好休息,我再去修改一下调养的单子。”
药物这东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经不起一点马虎。
康沱是个要求很严格的人。
“好。辛苦你了。去忙吧。”
桑烟微微一笑,声音柔和体贴,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祁无涯远远看着,等康沱离开,重重咳了几声。
他是故意咳的,想要吸引桑烟的注意力。
当然,桑烟是没看他的。
倒是把悠然吓得不轻。
她赶紧去后厨催药,然后风风火火端了药来。
“皇上,药好了,快喝吧。”
药黑乎乎的,散发着一种浓重的苦味。
祁无涯瞧得皱眉,一点不想喝。
悠然便让宫人端了盘蜜饯来。
祁无涯:“……”
他这是被当成怕苦的小孩子了?
不高兴。
可当小孩子的话,桑烟会哄哄他吗?
想着,他冲着桑烟卖惨:“烟烟,咳咳,我不想喝药。”
桑烟会看不出他的装腔作势?
“喝什么药?”
她冷冰冰讽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种人,一时半会死不了。”
祁无涯觉得自己快死了。
快要被她的冷言冷语冻死了。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更何况是心爱之人的恶语?
简直像拿了一个个冰锥子往他心口扎!
疼啊!
真疼!
他疼得大叫:“朕病了。你给朕说句好听的,会死吗?桑烟,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后面一句,他情绪激动之下,是吼出来的,以致嗓子不适,真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
在他的剧烈咳嗽中,他听到桑烟说——
“我的心一定不是铁做的,你的心就不一定了。”
“不是。咳咳。朕的心更不是!”
祁无涯咳得面色涨红,通红的眼睛湿漉漉的亮,像是含着血泪。
“朕可以对任何人心硬如铁,除了你。但你不同。你不会对任何人心硬如铁,除了朕。”
他的面容悲愤又妒忌,语气委屈又无奈。
桑烟看了,无动于衷,甚至轻飘飘发问:“所以呢?”
她就是对他心硬如铁了,他又能如何呢?
祁无涯从她那轻飘飘的语气里,品出这伤人至极的意思。
一滴眼泪倏然落下来。
他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哭了。
因为那滴泪直直掉下去。
然后再没眼泪落下来。
他被伤透了心。
他说:“所以,我的心不是铁做的。所以,桑烟,我爱你。”
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普通男人。
这个普通男人被伤得千疮百孔,依然没有放弃所爱。
这何尝不是一种爱的证明?
“桑烟,你没有资格否定我对你的爱。”
他收敛着情绪,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继续说:“你甚至都没有资格说我对你的爱比贺赢少。”
桑烟听着他的表白,还是轻飘飘的轻慢态度:“祁无涯,你错了,我不否定,我只是不接受。”
祁无涯语塞了。
他哪里是一拳捶在了棉花上?
他是一拳捶错了地方。
她不否定,她只是不接受。
呵,多么轻巧的一句话,却伤人至心肺。
她知道他爱她。
但她不爱他。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爱他。
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这场他抢来的爱情博弈,他忘了一件事,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参与博弈的资格。
真傻啊。
他跃跃欲试,不知早已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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