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马俊兰早早地安置好家里,又好生梳洗了一番,这才找到清美汇合,坐上了踏板摩托。
像俊兰这样的农村妇女,是很少有外出机会的。即便只是到30里外的中村,这在她看来,也是一件大事,是生命中的一次旅行。
和煦的春风吹着头发,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那些绿油油的麦苗已经长起来了,空气里伴着淡淡的泥土芬芳。
俊兰还经过了自己的娘家村,但她一点也不想走进去!自打高原爸成了傻子,娘家人就断绝了与她的来往。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到底有多么势利眼,当年高原小,她求着娘家给点儿羊奶,都被狠狠地拒之门外。
不是谁一生下来,就自带骨气的;那是经历了太多的冷眼、挫折、无助后,才渐渐领略出的生存之道:谁也靠不住,唯有靠自己!
好在过了那村,俊兰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城里人旅游,都是谈景点、谈文化、谈特色美食;而俊兰和清美出来旅游,则是谈人家地里种的农作物、谈人家村庄建设的真好,谈那水库里的水好清澈,谈中村这边的方言,与高王庄的方言,有哪些细微的差别。
但她们依然幸福,风景虽然不美,但她们的心灵却是那么美、那么清澈。
中村主任刘建业,今天的心情不是特别好。一来棚里遇到了难题;二来,他真不想接待,高王庄的两位妇女。
刘建业有些见识,早年也是走南闯北的倒货卖;后来国家严打无牌产品,他这才老老实实回了家。
他是第一个在黄龙地区,引进大棚种植模式的;而且连续几年,都被县里评为“农业种植能手”。可偏偏今年,自己这至高无上的荣誉,竟然被高王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给夺走了!更为关键的,对方还要来他的地盘考察。
你要是县里领导也就罢了,你说你一个妇道人家,来我这里摆什么谱?得了个“种植能手”,就显着你厉害了?
可他又不得不接待,毕竟是林主任亲自交代的。
刘建业叼着烟袋,挠着半秃的头发,看老婆还要忙着杀鸡,他气得把烟袋锅子一砸道:“供神仙呐!她来找咱取经,又不是咱求着她,今天就馒头咸菜,爱吃不吃!”
老伴儿却不乐意道:“远来都是客,何况还是县里介绍的。你也改改那臭脾气,家里又不差这一只。”
“我改个棒槌!”扔下这句话,刘建业就拽着披在肩上的褂子,哼哧哼哧去了村委。
刘建业是个善于钻营的人,不然中村这两年,也不可能发展的这么好。他深切地明白,大棚种植模式,决不能大面积推广,因为物以稀为贵!
如果整个黄龙地区都种起来,一旦供大于求,价格必然会下滑,中村也会失去优势。所以这回,他就没打算给对方传授任何经验,但该接待的还得接待,毕竟有领导指示。
临近九点的时候,清美和俊兰,终于抵达了中村。她们感觉中村真好,竟然都铺了沥青路,村里的瓦房一排排,路边还架起了路灯。
这样的村庄,在当时绝对算一景!没有见识的马俊兰,到了村委院子里,都还在挑着大拇指夸赞。
屋里的刘建业,老早就看到了这俩人,不用猜都知道,她们肯定是高王庄来的。
可他故意没有起身相迎,而是点上烟袋,抓起桌上的报纸,假装看了起来。
清美和俊兰进来后,左右瞅了瞅,便朝对方道:“您好,请问您是刘主任吗?”
刘建业这才把半个脸露出来,探着脑袋道:“好几个刘主任,你们找哪个?”
“我们找刘建业村主任。”俊兰赶忙说。
“我就是,你们干什么的?”他摆着架子问。
“我们是高王庄的,县里让我们过来,学习种植经验。”俊兰忙笑道。
刘建业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才点头说:“哦哦,确实有这么个事儿,路上辛苦,先坐下喝杯水吧。”
他的本意就是拖延时间,根本不想让对方学到有用的东西。可没想到的是,他却遇上了俊兰这个实心眼儿。
换做旁人,肯定要客套一番,坐下来聊聊题外话;可俊兰却忙不迭地说:“主任,我们不累,您要是不忙,咱这就出发吧。”
刘建业顿时干咳了一声,又清着嗓子说:“不急,我看完这条新闻。”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姐妹俩也只能等。可她们等来等去,刘建业的报纸就翻来翻去。
清美算是看出了门道儿,当即就沉着脸说:“刘主任,我姐中午,还等着我们去县里吃饭,汇报学习经验呢。我们无所谓,真要学不到东西,那我就如实汇报。”
“你姐?请问你姐是……”刘建业这才坐直身子。
“我叫林清美,我姐叫林清莲。”
“哎哟,你瞅瞅这林主任,之前也不交代清楚。这耽误了咱自家妹子的事,我可担待不起啊!”刘建业变脸比变戏法还快,赶忙就迎了上来。
可这个狡猾的老家伙,决不像表面这么好对付。他最讨厌以权压人,所以骨子里,他对这俩女人,更是生出了深深的反感。
几人骑车出发,很快便来到了“中村大棚种植基地”。刘建业停好车子后,就背着手,煞是殷勤地说:“你们随便参观,去哪儿都行。”
听到对方这话,清美顿时心生不满。我们初来乍到的,你不给找个示范基地好好讲解;凭我们自己参观,能看出个啥来?
于是清美直接说:“就去你的大棚,带路吧!”
刘建业还是带着微笑,不紧不慢地领着她们,绕远路才到了自家大棚。
俊兰克制自己不要生气,大老远跑来,我是学习经验的。对方不主动讲,那我就多看、多问。
刘建业家的是梯棚,俊兰就指着棚墙问:“主任,这棚墙是用什么建造的?”
“用土。”
“怎么能把土,建得这么结实?”俊兰摸着墙又问。
“拿榔头砸。”
“土一砸不就散了?得用模具在两边加固吧?!”
刘建业眉头微抖,眼前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仅凭推断,竟然就摸到了建墙的技术。
而让刘建业惊讶的还在后面。因为他这半路出家的农民,似乎根本理解不了,俊兰对于土地的思考和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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