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如九曲回肠般的水道上,满客的破旧小木船,正不紧不慢地向前行驶着。
穿越苍苍莽莽的红树林,突破张牙舞爪的根系包围圈,就能抵达蔚蓝大海。
那个很破、很小、很旧,但离开没半天,就思念不已的家,也在前方。
船客们的家散落在周边的七八个村子里,彼此都很相熟。
大人嘎嘎嘎的说笑,小孩哇哇哇的惊叹。
仿佛有十万只鸭子,一齐闯进了这片静谧的天地。
原住民们却见怪不怪。
空中的白鹭、树上的螃蟹、泥里的海螺、洞口的虾蛄等等,依然在各自忙碌。
觅食、挖洞、睡觉、交友、求爱、带崽、散步、打架……
它们要做的事情多得很,哪里有空搭理这群一天总要出现几百回的两脚兽哦。
只有好奇心旺盛的刺猬,和警惕性超高的黄猄,会探出头来谨慎观察。
哦,差点忘了,还有艺高胆大的野猪,时不时也会发出几声嚎叫,以示震慑。
孩子们听见以后,总会跟着嚎几声。
当然了,这不是在挑衅,而是在问好。
徐木兰兄妹俩自然也跟着一起嚎。
因为中午吃得足够饱,声音还相当大。
哪怕上船以后嘴巴就没停下来过,依然中气十足。
他们是讲礼貌的好孩子。
一路上,不管是跟阿婆搭话的人,还是跟船错身的兽,通通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喊这么久,口渴了吧?快喝点水。”
李三女将竹筒拧开,依次递到两个孩子嘴边。
见他们咕嘟咕嘟直往嘴里灌,显然是渴坏了,却还惦记着留下一小半给自己喝,连忙摆手。
“阿婆不渴,你们接着喝,都喝完。等一等啊,转过这个河湾,就能到家了,到时再喝个痛快。”
“这么快吗?”
徐木兰有些失落,“我还没看到水狗呢。”
刺猬、黄猄、狐狸、猴子之类的,在厚文岭和周边的山林里,经常就能见到它们的踪迹,不算稀奇。
至于野猪,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过,但也听见过叫声。
而且,村里有头别人家放养的母猪,曾经生下过一窝尖嘴长毛的小猪崽。
它们的阿爸,应该就是山林里的公野猪。
这么说来,她也算是见过野猪的人了。
只有水狗,是她没怎么见着的。
三姑徐毓芳家门口的藤山河里倒是有,表哥表姐们都讲三天两头就能看见。
听说,大人们在河里撒网捕鱼时,渔网经常会被水狗咬得稀巴烂。
可她和阿哥每次拿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等半天,都等不到。
只有跟着阿爸阿妈去阿婆家时,撞见过两回。
一次是春天,有只大水狗在河岸上摆了好多鱼。
这是为了感谢天公,让自己能吃饱饱、吃好好。
獭祭鱼=水獭陈列鱼的活动=诗词界罗列故事、堆砌诗文的行为=李商隐(图源水印)。
还有一次是在前几个月过来的船上。
依然是那只大水狗,懒洋洋地靠在一颗大石头上。
把爪子伸进嘴巴里,很认真地抠啊抠,估计是在抠鱼刺。
两次都遇着同一只水狗,绝对是很难得的缘分。
所以,她这次特意准备了很好看的石头,打算送给它当礼物呢。
海獭:怀中抱崽、抱贝壳、抱海胆,大肚朝天漂海上。水獭:水中平头哥,很萌很猛,鳄鱼当辣条(图源网络)。
李三女听着外孙女这番孩子气十足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你怎么知道两次遇见的都是同一只水狗?”
徐木松接过话,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是它。这里,有月亮。”
标记太显眼了,想认错都好难。
“这样啊。没事,你们不是要留下来住好些天吗?今天见不到,改天肯定能见到。”
马上要靠岸了,李三女笑着将依然紧盯红树林,舍不得转过头的两个孩子扶正。
“那只大水狗知道你们带了礼物准备送它,肯定会出来等的。”
耷拉着眉眼的兄妹俩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瞬间又开心起来。
没错,阿婆家就在红树林边上,每天都能过来,以后见面的机会肯定很多。
“好~下船,回家喽。”
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影,背着大大的竹筐。
领着两个小小的娃娃,缓步向海边的破旧小渔村走去。
也是巧了,刚走出去没多久,就遇见一个跟文夕见一样的大肚婆。
对方跟李三女热情地寒暄了起来,顺带打探着墟市上的见闻。
转过头,看到好奇又乖巧打量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没忍住上手薅了几下,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徐木兰的视线一直跟着走,“想阿妈和阿弟了。”
平常这个时间,她都给阿弟讲完好几个故事啦。
现在自己不在家,没有人讲,不知道他会不会不习惯?
还有阿妈,不知道她发现自己藏在枕头底下的糖纸没有?
应该没有招来蚂蚁吧?
嗯……最后这个问题,等晚上做梦时,看阿妈是坐在阿爸自行车后面,还是骑在耙子上过来,就知道了。
李三女在徐家时,已经听见过外孙女对着女儿的肚子喊了好多次的阿弟。
她当时就想问,但怕亲家听去了觉得不好,所以一直憋着。
现在回到自己的地盘,哪里还忍得住,立刻兴冲冲地开了口。
“妚草,你也觉得阿妈肚里的是阿弟,对吧?”
小孩子的天眼还没有合上,看大肚最准了。
说是男娃,肯定不会有错。
男娃好啊,女婿信芳这一辈,如今剩下的全部是姐妹。
真要是遇见什么麻烦事了,连个能搭把手的亲兄弟都没有。
也就是亲家家里个个都是有本事的。
在村里头,不管大事小事都能说得上话,才不怕被人踩。
妚草这一辈,现在同样只有妚松一个男丁,还是太势单了。
她觉得,妚大两口子最好能再生他四五六七八个,才能彻底把徐家壮起来。
徐木兰听着阿婆的大计划,有点心疼阿爸。
一孕傻三年,两孕傻六年。
要是四五六七八孕的话,阿爸岂不是要傻到睡土包的那天了。
难道,这就是上次她在村口井边玩时,听洗衣服的伯姩们说到的去父留子?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阿爸虽然有时笨笨的、坏坏的,还不太守信用,但他还是她最爱的阿爸,不能去的。
也幸好,阿爸没有笨得太厉害,早早就打定主意,生完阿弟便不再生。
只不过,徐木兰有种莫名的直觉,阿婆大概不会想听到这话。
她摸了摸鼻子,因为太过心虚,连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好几分。
“不是觉得,就是阿弟。我问过的。”
“问过的?”
李三女一脸纳闷,“你问过谁了?”
没听说卧岭村周边,有哪个仙姑问这事特别准啊?
再说了,就算要问,也不应该是妚草这么个小娃娃问吧?
“我问过草蝉了,还问了好多次。它们都说是弟弟弟弟弟。”
草蝉的叫声,接近于bi~。当然,也可以挺成是vi~和di~(图源网络)
不只是草蝉,徐木兰后来还问了几次汪哥,得到的答案也是阿弟——
她刚问完,它就抬起后腿来撒尿,顺带亮出自己的小牛牛。
每次问,都是这样的回答!
错不了的,阿妈肚里的绝对是阿弟。
其实,她最开始是比较想要阿妹的。
这样子,就可以姐妹俩一起穿好看的裙裙,戴好看的花花了。
不过阿妈说没关系。
即使是阿弟,他们同样可以一起打扮得漂漂亮亮。
因为阿爸小时候,也是这样子过来的。
另外放个小可爱:河狸,自然界水坝工程师,擅长啃树挖洞建堤,但有时会被自己啃断的树砸死(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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