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不改色擦了下嘴,“嗯,熟了,可以吃了。”
胖子挤过来顶替了我烤肉的工作,把我赶到一边去烤菜,没一会,黑瞎子和小花带着满满两大盘青椒炒饭和串好的青椒过来。黑瞎子一来就霸占了一个烤炉,开始把青椒铺满。
小花做了一道茄汁鹰嘴豆烩鸡腿肉,看着色泽红润,我尝了一勺,咸甜酸可口,就是总觉得少点什么。胖子尝都不带尝,看了一眼就皱眉道:“他妈的吃什么减肥餐?烧烤啊!啤酒啊!”
我不动声色看了小花一眼,这是他的习惯,下地前的准备,会控制摄入的热量,保证身体处于平衡完美的状态。
还真是一刻也无法放松啊。我走过去拿起一串烤肉,递到小花面前,他看着我,犹豫了一秒,接过去放在嘴边吹了吹,咬了一口。
我松了口气,他对我笑了一下,“有点淡,再放点椒盐。”
你个重口味的。我笑骂道,从胖子手里抢过调料瓶,结果一下全撒在了小花手背上。小花眼神平静,我却感觉钱包抽疼,脊背发麻,于是道:“我给你舔一下?”
“能不能别这么像——”小花皱着眉,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
“像什么?”我愣了一下,小花已经把手背上的调料拨干净,轻轻笑了一下,“没什么,去烧烤吧。”
一行人轮流烧烤,轮到坎肩的时候,他露出了期待已久的表情,接着整个人就像长在了炉子上,拔都拔不下来,开始使劲的烤肉、烤筋、鸡翅,张好好在旁边不停添炭,熏的我眼泪直流,不停咳嗽。
苏万黎簇杨好三个人滚在一起,似乎回到了当年进沙漠前的那种无忧无虑,虽然苏万眼底一直透着淡淡的清醒,黎簇偶尔也会皱眉望天,杨好打闹一会,就开始坐在一边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黑瞎子打破了他们的思索,片刻的情绪就像音乐按了暂停键,播放键摁下,生活和时间仍在继续。
胖子给手机连上蓝牙音响,开始放起R&B。瞎子拿着烤好的青椒分给我们,青椒烤着吃其实别有一番风味。音乐流淌中,我半躺在地上,喝着啤酒,吃着烧烤,看着天上的云和地上的婆娑树影,忽然觉得,人生就这样吧。
张家人没有参与我们这场宴会前的烧烤,不知是否得到闷油瓶的授意。忽然一阵风吹过,我有点清醒过来,好像这才是张家人的一贯作风,神秘的、遥远的、悲壮着。
无奈的笑了笑,我给王盟发消息,让他过来吃口热乎的。看了眼聊天窗口,闷油瓶没有回消息。
忽然脑子一热,我鬼使神差的点了视频,等待半天,以为他不会接的时候,对面却接通了。
屏幕里出现的不是第一视角,是有人举着手机对着闷油瓶,接着镜头一转,小张哥的脸贴着屏幕出现,身后是成片的瀑布,他抬手在屏幕上点了一下,之后如雷的水声传来,无数水点落在镜头上,视线变得模糊。
镜头再一晃,闷油瓶的身影再次出现,视线被拉远,就看到他侧身靠在瀑布后的岩壁上,身前就是宣泄不停的六条瀑布水帘,脚下位置还有不断往上爬的张家人。
这是在做什么,爬瀑布,张家人的饭前开胃仪式么,这种训练方式是否太过离谱了一些?
小张哥压低的声音伴着哗啦水声断续传来:“来啊,快来啊。”
我刚要说话,闷油瓶视线扫过来,小张哥回头看了一眼,把视频挂了。
一下我就从地上翻起来,朝村后的瀑布方向看去,但什么也看不到。
我不知道闷油瓶到底在做什么,犹豫了一下,起身拿了两瓶水,抬脚朝着瀑布的方向走。
到了瀑布底下一看,果然数道人影藏在水流之下,底部的大石头上整齐叠着一件件衣服,上面的人影还在不断往上移。
我看了看脚上的拖鞋,想上去恐怕有点难度,刚才喝了点酒,此时胃里和脑袋都有点烧,干脆脱了鞋,踩着水坐在了岸边。
迷迷糊糊坐了很久,直到听到几道扑通水声,看到有张家人陆续从瀑布里出现,顺着水潭游上来,经过我,拿起衣服,然后各自离开,就仿佛我只是水边的一块石头。
我那个气啊,心说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你们看不到么?
但好像真的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靠着石头,后背烤着太阳,渐渐的睡着了。一觉醒来昏昏沉沉,才发现自己已经从水潭里出来,躺在石头上,身上盖着一件衣服。
余光看了眼,闷油瓶靠在我身下这块石头上,背对着我,正望着瀑布发呆。
我咧嘴笑了下,想要坐起来,忽然鼻腔一热,身子猛地僵住,立即捂着鼻子躺了回去。
闷油瓶听到了我的动静,回过头,我平躺在石头上,心脏怦怦直跳,扭过脖子,躲过他的视线,石头的高度正好挡住了我跟他的对视。
“吴邪?”
“小哥,游泳么?”我打断了他,没等他回答,直接翻身起来,一头扎进了水潭里。
冷水打湿了衣服,我把头埋进水潭里,瀑布飞泄的水星子打在后背,一点点凉了下去,冻得我脑仁发麻。
我将身子埋的更低,恨不得深进水底,鼻血顺着水流被带走,我用力洗了把脸,连带头发一起揉搓一遍,接着忽然被人拎了起来。一片水花中,我猛地直起身子,水流顺着头发滴答,闷油瓶抓着我的手,就那样看着我。
两相无言,他紧紧拽着我,似乎怕我和他在这拥挤的水中走散。
我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下来。他却拉的我更紧,我抬头看了眼太阳,只觉得无比刺眼。不敢上前,也不敢走远,只能任由他拉着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用余光留意着他的视线,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我脸上逡巡,却也没有说话,最终只是拉着我走出了水潭,把他那件干燥的衣服给了我。
我稍微松了口气,坐在石头上,我们一起看起了瀑布。
时间转瞬即逝,傍晚斜阳罩在身上的时候,忽然闷油瓶动了一下,他从身后揽住了我,接着我就看到,六条喧腾的瀑布就像被时间静止,轰然炸开,炸成了漫天水花,仿佛一场等候千年的大雨,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洒下来,融入空气,融进土地,消失了踪迹。
我看着他,他看向我,在我还没凑过去时,他就先俯了过来。
我和他黏在一起,不甘示弱的啃回去,对着他轻咬,他收紧了搂在我腰间的手,勒的我喘不过气。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长叹了一口气,蜷缩在他肩膀上,木木地盯着这场瀑布化作的雨,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他拍着我的后背,忽然说道:“吴邪,欢迎回家。”
我愣了愣,身体的暖意却开始从四肢逐渐收回来,“那封信——”
“我看过。”闷油瓶直视着我的眼睛,“没有来生,我会和你一起。”
一起什么,一起死么?我一个激灵,想要推开他,心说你疯了。闷油瓶却箍我箍的很紧,单手把我提溜到他背上,然后带着我朝瀑布上方爬去。
我脑子嗡的一下,心说现在死是不是太早了,从瀑布上跃下去的死法浪漫归浪漫,但好像不太实用,这里是整个村子的根基,我们死在这里,就可能污染整片水源。到时候胖子妇女主任的事就更没着落了,村支书还得发配他在这治理一整年水污染。
于是立马腿缠上他的腰,阻拦道:“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我还不想这么早死,能不能打个商量,让我先把满月宴过完,份子钱我还没收,咱们好歹也给胖子留点家当。”
闷油瓶停下脚,转头看着我,张了张嘴,看表情似乎难住了,居然没说出话来。
他难得露出这种惊讶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滑稽,我戳了下他的脊梁骨,“不差这一天。”
闷油瓶托了下我的屁股,无奈的笑了笑,说了一句“抓稳”,忽然脚底发力,直接冲进了瀑布的雨帘中,背着我开始往上攀爬。
瀑布雨声挡住了身后所有的鸟叫蝉鸣,只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在耳边炸响,闷油瓶速度极快,很快,在接近瀑布顶端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洞窟。
他身形一顿,带着我钻了进去。
里面光线很暗,落地我立即就打亮手电筒,地方不过几平米大小,洞壁上被固定了两根超高压水管,正在阻挡上方的瀑布倾泻,水流到这里就会被水管喷出的高压水柱炸开,变成雨幕。
我不由觉得好笑,看了闷油瓶一眼,原来这场千年雨,是一场人工降雨么?
不过,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闷油瓶走到洞壁边,关掉了水阀,瀑布回落,又成了奔腾不停的水帘,盖住了洞口。这里成了一块被隔绝的空间。
我的视线仿佛也被这场雨带走了,飞入瀑布,飞出大山,看天边夕阳卷着云的残影,馈赠我一点余光,又让我带回了瀑布的彼岸。
这里是一方永恒,虽然短暂,但已是永恒。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甚至我怀疑闷油瓶早就想这么做了,我靠在洞壁上出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压了上来。
...
闷油瓶的动作有些粗暴,他很少会这样对于自己失去控制,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他似乎在生气。于是伸手想要抱住他,他却阻挡了我的拥抱。
我皱眉看他,他淡淡扫了我一眼,直接堵住了我想说的话。正当我刚适应他的节奏,闷油瓶却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盯着我。
我一愣,心说我草,不带这么玩的。立马就扑上去想抱他,他又一偏头,躲了过去。
我心沉了一下,忽然一种没来由的情绪席卷全身,张了张嘴,看着他,有点崩溃。
闷油瓶只是看着我,并不着急,似乎一瞬间又恢复了那种极强的自制力。
我满头汗看着他,刚刚上来的情绪退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心底的憋屈和一丁点儿委屈。
我看着闷油瓶,闷油瓶也看着我。
我忽然就很想来一根烟,胸口闷堵的感觉挥之不去,那种焦虑从开始的半点大小,渐渐化作拳头大小,西瓜大小,然后盛满了整个洞口,溢出了瀑布,弥漫进天地间。
我蹲在地上,一手垂在了身侧,另一只手揪着心口,做出了人类最原始的保护自我的姿势。我开始大口大口呼吸,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突破我的喉咙,不断生长出来。
抬眼看着闷油瓶,他只是倚在洞壁上,静静的隔岸观火。
我突然就爆了,我清晰的感觉到一种让我窒息的情绪正在逼近我,笼罩我,几乎要将我吞噬殆尽。我红着眼睛看着闷油瓶,朝他伸出手,想让他拉着我。
他还是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蹲了回去,从蹲变成了跪在地上,开始用头抵着地面,眼泪夺眶而出。我的心脏、我的肺、我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在这一刻变得锈迹斑斑,像上了年岁的齿轮,逐渐停止运转。
我咬着牙,憋得自己快要断气,但依然紧紧咬着牙关,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忽然,闷油瓶动了,他从洞壁上坐起来,朝着我挪了过来。我疯狂甩头,但他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根本没有理会我的叫喊。
“吴邪。”忽然,他凑在我耳边,沙哑的嗓音低声道:“说出来。”
我仰着脖子,思绪被冲撞成一片一片,无数难以言喻的感觉,几乎快要把我撑破,“说、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说,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说完这句,他忽然停了一下,头皮发麻的感觉一顿,我忽然清醒了一瞬,接着眼泪就像不要钱一样往外涌,我双手撑着地面,使劲扭头回身看他,“小哥,小哥。”
我喊了无数声小哥,他紧紧搂着我,从我背后贴上来,跟我脸挨着脸,我的感觉逐渐回拢,咬紧的牙关变得放松。
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在痛苦什么。明明一切选择是我自己做的,是我瞒着他和胖子我的身体状况,是我给自己安排了一种伟大的告别死法。但就在刚才,他看着我无动于衷的时候,我却慌了,我却觉得一切失去了意义,我却觉得心痛到要窒息,觉得一直撑着我的那股劲没了。
好像我要为我的死亡找一个合理的归宿,但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我都在一种逃避的方式直面死亡这件事。
原来我是因为拿不到另一张通行证,所以刻下了死亡的墓志铭。
我从不认为我吴邪是什么纯粹的好人,尽管很多认识我的人,最终都会留下一句“他是好人”的评价。但我知道,比起好这个词,我想要的实在太多了。我憎恶过自己曾经近乎懦弱的善良,憎恶过自己拖后腿的能力,我向别人伸出手,是我潜意识里在希望,有一天,相同境遇,会有人也向我伸出手。
这一天就要来了,我开始越来越恐惧,我发现自己并没有为曾经的善良得到什么回报,也并没有因为曾经的残忍付出应有的代价。我还活着,但即将成为死掉的过去。我在脑海中一次次将自己活埋,我期待死亡,又很怕那天真的会来。
我像期待死亡一样期待着神明的神迹。
最后一个拉住我的人,是闷油瓶。
他忽然把我整个人翻了个面,从正面抱住我,拉住了我的手,跟我十指相扣。
...
我开始抽搭,忍不住捂着脸,“小哥,真不行了。”
“放松。”闷油瓶让我就地躺下,盯着我的眼睛,忽然说道:“吴邪,别走。”
我愣了一下,没懂他这句突如其来的“别走”是什么意思,但接着,声音就盖过了瀑布飞泄的水声。
忽然想哭,眼眶一热,眼泪就砸下来了。不是生理性眼泪,是那种怅然到尽头忽然看到一条路的痛快。
我咬在他肩膀上,十分用力,甚至留下了一道浅印,闷油瓶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只是紧紧搂着我,重复了一句,“吴邪,别走。”
“不走,我哪也不走。”我紧紧回抱着他。
最后,只记得依稀间,感觉到闷油瓶轻轻环着我,说了很多话,多到我根本记不清,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只记得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又一句的“别走。”
我不会走了。
我清楚,自己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不记得多少次,我被老天爷,被无数人为的和不是人为的力量打翻在地。从那时起,我时常为自己的每一天感觉到抱歉,有一股劲一直撑着我,直到我回到现在,回到当下。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可能没法走到终点了。
我抛弃了旧时用掉的那股劲,那股劲不再恣意生长了,它开始萎缩,连带着我无限膨胀的欲望一起。我曾以为,自己注定会迎来长久的悲伤。
但不是。
我终究还是幸运的。神明拉住了我的手,于是幸运的人得到了释然,我们互相依偎。
在他的身上,我感觉到了一种永恒的力量。
曾经那堵仅剩残垣断壁的墙根下,已经长出新的野草了。
...
【煲仔饭小记·今晚吃爆炒狗肉】
小哥其实一直都知道小狗的身体状况,但后者不说,他并未拆穿过。
接下来是哥给小狗上的关于死亡的一堂课。
原谅俺最近喜欢看小情侣酱酱酿酿,就自己炒个饭吧,所有所有就通过饭饭体现吧~
“see u in the old pl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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