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在房间里,客厅里说话的声音传来,虽隔了一进院子,夏芍还是从床边站了起来!
老爷子来了?
这时候,客厅里,老夏家一大家子人站着,没人敢坐。夏国喜和江淑惠两位老人陪着徐康国坐着,还有点坐不住,夏志元笑道:“咳咳,小芍在屋里。小徐今天来送日子,虽然是订婚的日子,我和她妈商量着也按喜事的规矩办了。那孩子想出去迎,我们们没让,她、她还在屋里呢,我这就去叫!”
夏志元有些不好意思,徐康国倒笑了起来,摆手道:“不用。这规矩是得论!天胤,去外头把准备的东西搬进来。”
“还、还带了东西?”夏家人一愣,赶紧要跟出去帮忙。
徐康国又一摆手,“不用帮忙,让他自己去。给他媳妇的聘礼,就该他搬!”
聘礼?
夏志元和李娟愣住,夏家人也相互间看一眼,都很意外。聘礼婚前才下,现在别说婚前了,两人离订婚都还有半年呢,今天就把聘礼带来了,这是不是太隆重了点?
“不算是聘礼,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按着古礼准备的,就算是两个孩子的小定吧。”徐康国道。
小定?
小定也叫文定,或者定聘。古时周礼六礼之一,也叫纳吉。历朝历代的纳吉之礼不尽相同,从最初的祭祀占卜到后来的遣媒人到女方家里送薄礼,以示到清朝时期融入到问名和合婚的过程中,再到民国至今,用此礼的已经越来越少了。
夏志元和李娟结婚的时候是没有这礼数的,那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好,哪有这些讲究?倒没想到,徐老爷子今天过来,竟然准备周全!
徐天胤出去了五六回,每回回来都搬着些东西,一样一样放在客厅。夏家人眼瞅着,有彩绸六匹、礼饼六盒、礼香烛六对,竟然还有一只大白鹅!
那只大鹅脖子上扎着红色的蝴蝶结,瞧着倒是喜庆,就是徐天胤抱进来的时候,那画面让夏家人嘴角齐齐抽了抽,秦瀚霖倚在门边都快笑蹲下了。
眼见着夏家人盯着那只肥大乖巧的鹅,表情很精彩,秦瀚霖边笑边解释,“呃,伯父伯母,古时候去女方家提亲不是讲究送雁吗?据说,那东西忠贞,取个忠贞成双的好意头。现在雁是保护动物,不能送,所以……咳!领会精神、领会精神。”
夏志元抽着嘴角笑了笑,见徐天胤转身又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的箱子没那么大,却样数很多。眼瞅着那大小形状,应是首饰盒子,粗略一数,竟有十八件!
夏志梅几家人脸色微变,说是没什么贵重东西,但就这十八件首饰,也必定不是小数目!
秦瀚霖在一旁笑了笑。其实,这里面最贵重的应该是那六匹彩绸。现在民间量身裁剪衣服的人虽然少了,但国家对传统技艺的传承还是很重视的。这些彩绸都是几乎失传的工艺,古法织造,一针一线都是现今传承的最高技艺,每年送进红墙大院里的都有定额。他家也没有几匹,徐家一下子送了六匹过来,算是大手笔了。这可是外头花钱也买不到的,若放去拍卖会上,天价难得。
夏志元和李娟夫妻倒没在意东西贵重与否,家里不缺钱,只在乎心意。这些聘礼,都是按照老一辈的规矩下的,不多一样,不少一样,这其中代表着的喜庆吉祥寓意,是多少值钱的东西也比不了的。
徐家对这门婚事的心意,让李娟在一旁瞧着,眼圈都有些发红。
她是感慨的,当初跟丈夫结婚的时候,家里不同意,别说订婚了,就是结婚那天一切也都操办得很简单。那时候她和丈夫两人都刚到厂子里工作不久,家里条件清贫,李娟也不图大操大办,但结婚那天就连长辈的祝福也少得可怜。
婚姻大事,除了感情,还有什么比长辈的承认和祝福更重要的呢?
今天,徐老爷子亲自上门为孙子提亲,还特意遵照老一辈的规矩,这份心意代表的重视就令李娟感动了。她没有的,女儿都有了,这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这回该把那丫头请出来见见了。”徐康国见夏芍的父母对此事还算满yi,这才出声道。老人眉宇威严,身在高位半个世纪,言谈举止间的气度颇令人敬畏,他一说话,夏家人便赶忙当作国家领导人的指示去办。却谁也没看见,老人握紧龙头的手杖的手微微松了松,不露痕迹地松了口气。
多少年了?他出席领导人会议都没这么紧张过了。
“我们们去、我们们去。”夏志梅、夏志琴和蒋秋琳三人笑着结伴出了客厅,一起去带夏芍过来。
夏志元和李娟身为父母,按着徐康国的意思坐到了椅子里,夏志涛、刘春晖、张启祥这三个长辈也去旁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其余晚辈站去一旁,警卫员门口站了两人,屋里站了两人,秦瀚霖陪着徐天胤站在老爷子旁边,等。
夏志梅三人到了夏芍房门口,整了整衣服才敲了门。门一开,三人便笑着开始道喜。
“咱们小芍就是有面子,徐家老爷子都亲自上门提亲了!”
“聘礼都下了,说是小定,可也贵重着。”
“老爷子要见你,快来吧。”
夏芍早就听出徐康国来了,听了姑姑婶婶的话也不惊讶,悠然一笑,便跟着出了门。夏志梅三人见了心中惊讶,这孩子遇着什么事都这么沉稳莫测,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她看起来倒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三人哪里知道,夏芍即便是紧张,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刚才她在屋里,只觉时间漫长,如今从屋里走出来,近午的阳光暖融融照在身上,她如今这修为,竟觉得热。
客厅里的人并没有等太久,也就三五分钟,便听见外头女人的笑声。
所有人抬头,见夏志梅三人进了客厅,往旁边一站,看向门口。
门口,夏芍在暖融融的阳光里走来,浅粉上衣,深青裙子,发丝垂落肩头,一到门口,客厅里便一静。夏芍这两年已很少穿这么粉嫩的颜色,但正是这浅粉深青,映得她脸颊薄粉如玉,恍惚那年山里宅院,石榴树下立着的少女,脸颊粉如今日。
这是她的心意,在这一天,让他看见当年。
屋里,徐天胤深邃的眸定凝着门口的女孩子,恍惚。
屋外,夏芍的眼却盯着墙角的大鹅,怔愣。
哪来的大鹅?
好好的相见场面,谁也没想到出现了点意外。秦瀚霖在一旁开始捂肚子。
“雁。”徐天胤见夏芍总也不看他,出声道,声音有点沉。
“噗!”秦瀚霖没忍住,捂着肚子蹲去一旁。刚一蹲下,浑身激灵灵一冷,像被冰水浇了个透,他立马跳起来,往后面一退,嘴角还抽着。
徐天胤这小子,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好像他得罪了他似的。前两天他在家里陪着他家老爷子,这小子来了一趟,看了他一眼,撂下一句话就走了,“你有官灾,她找你。”
谁找他?谁有官灾?
正纳闷,昨晚十点,他又出现在他面前,这回二话不说,把他丢进车里,一路从京城来了东市。路上他旁敲侧击,总算得到了点消息,可是徐天胤本来就惜字如金,这一路上说的话更少,差点没把他闷死。这倒也就算了,好歹他知道他让他来东市是为了什么事了。可是,他到底哪儿得罪这小子了?
秦瀚霖一张怨念的脸,夏芍却在注意到那只鹅脖子上的蝴蝶结和客厅里包着红纸的礼品后,明白了过来。
这时,夏志元咳了一声,道:“那是徐家下的定聘,你看看谁来了,过来跟老爷子打声招呼。”
夏志元难得端出父亲的威严来,夏芍却忍着笑抬眸望进客厅,走了进来,对坐在椅子正中的老人道:“老爷子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徐康国也有日子没见夏芍了,没见她这副笑眯眯的模样时,还怪想的,见着了又生气,忍不住拿着手杖一敲地上,训斥:“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走到哪儿还得跟你这个小丫头汇报?”
老人板起脸来,脸色威严,吓得夏家人顿时提一口气在心口,一家子看向夏芍,都没回过神来。
夏芍却笑意不变,眉头挑了挑,“您老也知道自己上了年纪了?从京城到东市,十二个小时的车程呢。”
成年人坐十二个小时的车都会觉得累了,莫说是老人了。徐康国快八十高龄了,夏芍能不担心么?
徐康国瞪着眼,老脸一红,咳了一声,“谁说我坐车来的?我乘专机来的。”
嗯?
徐康国确实是乘专机来的,来夏家的座驾也确实是他的专属车。但是他出行,安全部门免不了一番部署,他的车昨晚跟着徐天胤一起从京城出发,他是今早起来才乘上专机过来的。最后祖孙两人在机场会合,才一起到了夏家。
其实,有徐天胤同行,徐康国是不会有事的。但徐天胤考虑到他年纪大了,也赞成他乘坐专机过来。
夏家人一愣,老爷子是乘专机来的?那那辆车……他们虽然想不通,但却更震惊于徐康国和夏芍之间说话的气氛。先前是受了惊吓,没注意到,此时看起来,这两人瞧着倒有点像是在斗嘴?
这、这……
夏志元瞪着眼,也不知该说女儿大胆还是该说什么了,她就不怕惹了老爷子生气!
其他人也不多是一个意思,这可是共和国的开国元勋啊!跟老人这种语气说话,得多大的胆子?
“你这孩子,怎么没大没小的!”虽然松了口气,但夏志元还是训斥女儿道,“尊敬孝敬老人,我和你妈平时怎么教你的?”
“呵呵。”徐康国却摆了摆手,他不缺晚辈的尊敬,缺得正是能把他当做普通老人对待的晚辈,能让他在人生最后的年纪享受几年天伦之乐,“不碍事。丫头,你过来。”
怕夏志元再说什么,徐康国干脆对夏芍招招手。果然,这个举动让客厅里安静下来,夏家人都看了过来。
夏芍闻言笑着走过去,徐康国又对徐天胤招了招手,“天胤,你也过来。”
两人一起走过去,夏芍这才转头看向徐天胤。男人低头望来,眸深得有些发沉,夏芍准确地从其中读出了不满来。夏芍噗嗤一笑,不就是从进门到现在都没理过他么,这不是一直没空吗?
“咳!”徐康国清了清嗓子,让对视的两个年轻人把注意力转到他这里来,见两人都看了过来,他才从身上拿出了一样东西来。
那东西用红布包着,正好一掌大,夏芍一见便已通过轮廓猜到是什么了。
果然,红布打开,在一屋子人的目光里,一对白玉镯子躺在老人手上。那镯子颇润,拿眼一瞧,能看见清晰的水线在其中,色润白净,已达到羊脂,如今市面上如此漂亮的白玉圆镯已难得一见。而且,这镯子是老料,瞧着少说有上百年了。
一屋子人见到这对镯子都脸上扬起喜气的笑意,这几乎是传统了,老一辈传下来的镯子,给儿媳妇的,这对白玉镯八成是徐家的传家宝。
徐天胤一看见那对镯子,却气息一变,目光盯在上头,久久不动。夏芍站在他身旁,明显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不由转头望去。
“这对镯子是天胤的母亲嫁进来的时候戴的,前两天给你置办定聘的时候,我从她留下的物件里找出来的。”老人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这一刻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饱含在一句里,“天胤的母亲不在了,他奶奶……也不在了,这镯子也就只能由我来交给你了。”
夏芍淡淡垂眸,刚才在徐天胤情绪波动时她就猜到了,许不是他奶奶的。果然,这是他母亲的……
她望着那对镯子,这是他母亲的嫁妆,虽没有缘分让那笑容温柔女子为她戴上,但是今日接过,同样是缘。这缘,她这辈子会戴在身上,此生。
夏芍伸手郑重接过,徐康国却抬头看向她,道:“我现在把这镯子交给你,但是我交给你的不是只有这对镯子,我还要把天胤一起交给你。他的事你都清楚,爷爷没别的希望,就希望你们能好好过日子。”
“您老放心吧。”夏芍看了徐天胤一眼,男人这时倒不闹别扭了,望着她的目光柔和。
但就在两人对望的时候,夏芍一愣,低头看去,徐康国已经将镯子亲自为夏芍戴上了。
屋里,气氛震动,这不仅代表这最大的承认,也代表着最高的礼遇。
从今往后,哪怕还没举行订婚仪式,夏芍也已是徐家的准孙媳妇了!
“咳咳!”徐康国也知道因为他,气氛有些沉寂,这便咳了咳,摆出一副威严的脸来,看向徐天胤和夏芍,训话道,“当然,我不仅希望你能好好过日子,我还有一个要求!你们必须要把这镯子传下去!”
一屋子的人都是一愣,这话什么意思,任谁都懂。
夏芍少见地当众闹了个大红脸,见她这副样子,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夏志元和李娟夫妻感慨万千,李娟刚才看见聘礼时就红了眼,这回更是偷偷抹眼泪,好像女儿要出嫁了一般。
这才来送个订婚的日子,她就这样了,真等到女儿结婚那天该怎么办?
那天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但眼前却还有很多事要做。
夏芍戴了徐家的镯子,便是徐家内定的孙媳了。徐康国进了门这么久,今天这日子,夏芍也该给他敬杯茶了。
茶水端上来,夏志梅、夏志琴和蒋秋琳也去椅子里坐好,今天这日子,用不着给他们敬茶,但身为长辈,他们是要观礼的。
徐天胤给夏国喜、江淑惠、夏志元和李娟四人敬了茶,改口,“爷爷,奶奶,岳父,岳母。”
两位老人赶紧应了,这环节他们是有准备的,红包早就包好了,递给了徐天胤。夏国喜没想到今天能见到徐康国,本来他是准备了一堆话要跟徐天胤说的,这孙女,他一直都对不住,她要订婚了,他总想着嘱咐些什么。但是徐康国在他身边坐着,他到现在还激动着,原来想好的话早就忘了,傻愣愣地递了红包,喝了茶就完事了。
这节骨眼上,他还不如江淑惠能顶事,老太太还笑着嘱咐了徐天胤两句,“小徐啊,小芍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奶奶不担心她耍小脾气欺负你。但是万一她有使性子的时候,你比她大十岁,要多让着她些。小两口要是吵架了,别红脸,回来告诉奶奶,奶奶帮你教育她。”
夏芍闻言,严重扶额。奶奶,您老什么时候教育过人?
但她心里还是感动的,只是觉得家里人这也太感性了,今儿不是订婚也不是结婚的,像是她要出嫁一样。
“嗯,奶奶放心。”徐天胤点头道。
“哎。”老太太笑着点头,笑容慈祥。
随后,徐天胤又给夏志元和李娟敬了茶。夫妻两人都是没太多话说,就是有话,也得留着,到了日子再说。
夏芍随后也给徐康国敬了茶,改口叫了声“爷爷”,徐康国递了红包来,这订亲的事,到此才算是定下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午饭的时候了。李娟赶紧张罗着把定聘的礼给收拾了,然后去厨房。只是收拾到那只大白鹅的时候,有点犯难。
这鹅怎么办?
“中午收拾了,下酒吧。”夏志元道,但他这话一出口,便遭了妻子和女儿两个白眼。
“这是小徐送来的聘礼,你就记着吃!”李娟道。
夏芍也舍不得,不仅因为这是徐天胤送来的聘礼,还因为这鹅长得肥肥白白的,又特别乖巧。从她进了客厅起,便见这鹅蹲在门边,如今把它抱出门,它还是乖乖的。夏芍一见,便喜欢上了,道:“养着吧,先养在后院。”
万物有灵,家禽中寿元最长、最聪慧有灵性的便是鹅,今天因喜事来到家中,夏芍也喜欢,想来便是有缘。既如此,自然不忍要它性命,便养着它吧。
夏志元一听要把大白鹅养去后院,便担心他那些花草。其实,他那些花草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是这几年闲暇时候的乐趣罢了。李娟随口说了句“那你改天给它搭个窝”,便将鹅给抱走了。
……
中午,一家人坐在客厅的大桌上吃饭,只是多了个徐康国。
警卫员不肯同桌吃饭,李娟只好给他们准备了张小桌,在旁边用餐。
吃饭的时候,夏家人已经比刚见徐康国的时候放开了不少。当然,所谓的放开,只是不再唯唯诺诺,但紧张还是有的。
这可是跟国家领导人同席啊!夏志梅和夏志涛两家人都有些恍惚,感觉做梦似的,竟然能有今天。
“老爷子,这一桌都是家常菜,也不知您老吃不吃得惯,呵呵。”夏志元道,两家定了亲家,徐康国便发了话,不许再叫他主席,家里人便都改了口,称呼他老爷子了。
“好多年没吃过家常菜了,这次出来就是想吃家里的菜。”徐康国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谁也别安排他去酒店吃饭。这次来东市,他是悄然出行,除了上头那位和徐家、夏家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不想惊动东市市委市政府的官员,跟这些人一碰面,官面上的迎接排场少不了。他都在政坛大半辈子了,这些事早就腻烦了。
这趟出来,就是为了晚辈的婚事,他瞧着夏家这宅院挺幽静,小区里的人也少,在这里住两天就挺好。
这些事,夏志元也不是没有眼力,其实他心里明白,只要老爷子有这个意思,让他们不会觉得招待不周就行了。
吃饭的时候,开始气氛还拘谨,好在有夏芍和秦瀚霖两人在。夏芍不太在意老爷子的身份,常打趣得徐康国拿眼瞪她。起初夏志元等人还提心吊胆的,到后来便习惯了。他们是看出来了,徐康国挺喜欢夏芍,两人在一起斗嘴纯属乐趣,若是不知道的人,瞧着还以为是爷孙俩。秦瀚霖从小在红墙大院里长大,徐康国是看着他从穿开裆裤到长成翩翩公子哥儿的,秦瀚霖的性子更欢脱,有他和夏芍一起撑着席上的场面,制造着话题,夏志元领着家里人时不时插一句嘴,气氛倒不曾冷场过。
只是夏国喜从坐下来吃饭就没开过口。他心情感慨又复杂,这不仅是因为身旁坐着的就是这一辈子最敬重的老人,还因为他和孙女之间的谈话看起来更像祖孙。当年,如果不是他重男轻女,不曾关心过孙女,或许这其乐融融的天伦场景会发生在他身上,也不至于此刻坐在这里,尴尬得无地自容。
徐康国坐在夏国喜旁边,吃菜间看见他捧着碗,默默夹菜吃饭,便笑着开口,“年轻的时候,吃饭都像打仗,现在老了,没力气打了?”
夏家人闻言都笑了笑,夏国喜乍一听见徐康国跟他说话,赶忙把碗一放,眼盯着碗,像当兵的时候回答首长问话,“回老主席,现在生活好了,也老了。没力气抢饭吃了,也不用抢,现在的孩子们都有出息,我们们当老人的也不愁生活。”
“确实是。”徐康国点头,夏家的情况他早就在徐天胤跟夏芍求婚后就做过了解了。在夏家二女儿和小儿子的生意没出事前,夏国喜和老伴就应该不愁生活,毕竟不是谁家的女婿都能有千万资产的厂房,也不是谁家都能像他一样有个孝顺的大儿子和儿媳的。
夏家的恩怨徐康国也了解过,以他在政坛半生的敏锐,怎能看不出夏国喜现在的心情?
但他没挑明了说,只是打趣,“都是亲家了,不用再叫我老主席了。你现在就是想当我的兵,也不成了。老了!我看你现在连说话都没年轻的时候嗓子亮了,年轻的时候,脾气硬得鬼子都怕,现在说话头都不敢抬。这还是我的兵吗?”
夏国喜闻言一愣,抬起头来,想像年轻的时候起立喊上一嗓子,“我是您的兵!”但想想,自嘲地一笑,还是免了吧。老了就是老了,不服老也不行。
夏国喜自嘲地笑了笑,低着头,“您快别提年轻的时候了,年轻的时候脾气硬得鬼子都怕,没仗打了,这脾气就招人烦了。没少得罪人,把家里的孩子都得罪了……”
夏家人一愣,夏志梅等人微微皱眉,今儿这场合,说这些让徐老爷子听了,还以为夏家儿女不孝顺呢!
夏志元和李娟夫妻倒坦然得很,他们从结婚到现在,不管家里是穷是富,一直都很孝敬老人。行的端做得正,不怕老人提这些。两人只是讶异,夏国喜脾气确实硬得很,平时哪有人说得听他?想从他嘴里听一句软话,那真是很难!他们这些当儿女的,这么多年了,也就只见这几年夏芍有本事把她爷爷治得服服帖帖的,其他人以前只有受气的份儿。
夏志梅和夏志涛两家人有点紧张地看向徐康国,前几年家里确实闹过分家,年轻的时候,他们也都有过不地道的做法,但是这几年已经改好了许多,今天就怕徐康国会因此对夏家人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徐康国却放下碗筷道:“得罪家里的孩子怕什么?这是自家的孩子,又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吵吵闹闹还能坐在一起吃饭的,才是一家人。我儿子儿媳妇过世得早,想把他们拉到跟前教训教训、得罪得罪,连个人都找不着。你最起码这些儿女子孙都在,得罪了怎么了?有人可得罪,也得知足!”
席间一片寂静。
夏国喜抬起头,情绪震动。夏志元等人却都是一愣,没想到徐康国这样身份的人能开口帮自家老爷子解开积郁在心的心结。
徐天胤看向老人,目光震动,“爷爷。”
“行了。”徐康国知道刚才那番话又让这孩子难受了,便递给他个安心的眼神,对夏国喜道,“一家人,只要人还在,什么错误都能挽回。趁着人还在!别等人不在的时候再后悔。”
夏国喜怔愣着不说话,震动明显很深。他一直以来都钻了牛角尖,进了死胡同,认为自己脾气不好,家里人都不待见他。忽视孙女这么久,现在她赡养他也只是出于义务,但他没想过,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只要他肯低头,改改这脾气,他们未必不会接纳他。就算他现在脾气不改,他们不也待他挺好?何况是他改了?
一切的症结都是出在自己身上,只是以前未曾意识到。
没想到,今天这顿饭会因为老主席肯开口点破,而让自己茅塞顿开!
徐康国见夏国喜这副样子,便知他是想通了,不由欣慰一笑。不管怎么说,这是他曾经的兵,战场上杀敌勇猛,在家事上纠结了半辈子,能帮帮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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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八点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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