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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俊的奥迪在前面开路,杨中平的奔驰居中,贾铭世殿后。紧跟后面的还有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
不到20分钟,就逼近三水市市境了。贾铭世打了胡晨山手机:“晨山你到了吗?我们就不下车了。见了我们的车,你就在前面走吧。”
胡晨山说:“行行。我已看见你们的车了。”
贾铭世说:“我也看见你了。那就走吧。哦对了,你准备笔墨纸砚了没有?”
胡晨山说:“都准备了。我深更半夜买的,送到村里去了。”
“怎么还有辆警车?”贾铭世问。
胡晨山说:“我想路上方便些,怕堵车。”
贾铭世说:“晨山,这些细节问题,其实是大事,你得先同我说说。”
胡晨山有些为难了,说:“对不起,三哥,我事先没多想。那就让警车别走了?”
贾铭世说:“别越弄越复杂了,就这样吧。”
贾铭世刚打完电话,手机又响了。
“铭世吗?”没想到是杨中平打来的,“我们是去调查研究,怎么搞成鬼子进村的架势?”
贾铭世忙说:“我刚才已经批评过晨山同志了。他说明了情况,最近这边好几处修路,很多车辆分流到这边来了,老是堵车,所以才安排警车开路的。”
杨中平语气不温不火,分量却也不轻,说:“铭世啊,我们要时刻注意自己在群众心目中的形象啊。”
“是是。今天情况特殊…情况特殊…”
行车约一小时,到了一个叫杏林村的地方。地名并不符实,不见杏林,却是漫山遍野的枣树。村干部早迎候在村口了。杨中平下了车,先同村干部握手,再同胡晨山和周玮文握手。
正是枣花季节,凉风吹过,清香扑鼻。枣林深处,农舍隐现,鸡鸣狗吠,声声入耳。
杨中平兴致勃勃,双手叉腰,环顾四野,说:“多好的田园风光啊!这让我想起了两句古诗: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铭世,这是王维的诗吧,是不是?”
“杨部长真是诗书满腹啊!”贾铭世隐约记得这好像是孟浩然的诗,只好如此含糊了。
村干部带着领导同志走了一圈,然后到村委办公室坐下来。
村支书是位精干的年轻人,汇报情况条理分明。杨中平听着很是满意,说:“好啊,俗话说得好,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村支书、村干部,代表党和政府形象啊。实践证明,你们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经验可行,效果很好。看着你们这成片成片的枣林,我对农村工作充满信心。这是一片希望的田野啊!我建议,新安市委和三水市委要进一步总结这里的经验,一定要突出组织建设促进经济建设这个主题。”
贾铭世马上表态,说:“我们一定组织专门班子,作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把经验总结好。像杏林村这样的典型,三水市还有很多,这个村是比较突出的代表。”
杨中平问:“晨山同志,像杏林村这样的枣子村还有多少?”
胡晨山说:“三水市总共35个乡,东边这9个乡,户户栽枣树,村村是枣林。”
“这9个乡,枣子已成了重要经济支柱。”周玮文补充道。
杨中平听罢,眼睛放光,抚掌道:“好啊,好啊!这个我说呀,三水经验,要突出枣子开发,这应该说是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成果嘛。我看思路越来越明朗了。铭世同志,刘俊同志,晨山同志,玮文同志,你们要好好总结啊!”
一行人走起来看似阵容随意,其实自有规矩。杨中平的右手边是贾铭世,左手边是刘俊。胡晨山和周玮文随后,也是一左一右。周玮文也许性子太急,走着走着,就会走到前面去,凑在杨中平面前说几句。他马上又会发现自己不对劲了,忙退了回来。可过不了多久,他忍不住又走到前面去了。
杨中平突然萌发了新灵感:“对了,我有个想法。典型越具体越好。我建议你们就抓住这个村,把它的经验总结透。这个这个叫杏林村吧?我看改个村名吧,就叫枣林村。”
树先进典型似乎有个规矩,就是总树基层的好人好事。下级同上级的关系,近乎橡皮泥同手的关系。橡皮泥你想捏什么就是什么,越是基层,越是好捏。
改村名可是个大事啊!贾铭世带头鼓掌,说:“杨部长,我用老百姓的话说,全村人托你洪福啊!你能不能为这个新生的枣林村题个词?”
杨中平欣然答应了。村支书便拿出宣纸,往桌上一铺,请杨中平题词。
村支书30多岁,刚下车时,胡晨山介绍过他,大家听得不太清楚,不知他姓甚名谁了。
毛笔是新的,半天润不开。贾铭世急出了汗,就望望胡晨山,怪他工作做得不细致。
胡晨山便望望随来的市委办主任。市委办主任没谁可望了,就红着脸,手不停地抓着头发。
杨中平却是不急不慌,将笔浸在墨水里,轻轻地晃着。
他的脸相总是微笑着的,村干部们看着很亲切。毛笔终于化开了,杨中平先在旁边报纸上试试笔,再挥毫题道:学习枣林经验,加强组织建设。杨中平题。某年某月某日。
大家齐声鼓掌。贾铭世说:“好书法。杨部长,我不懂书法,看还能看个大概。您的字师法瘦金体,却又稍略丰润些。我们不懂书法的人,只知道字好不好看。杨部长的字就是漂亮。”
杨中平接过毛巾,揩着手,摇摇头,笑着。他摇头是谦虚,笑是高兴。看来贾铭世说中了。
临上车,杨中平突然回头说:“铭世,你坐我车吧。”
贾铭世便上了杨中平的车。一时找不着话,贾铭世只好说:“杨叔叔您的书法真好。别说,这也是领导形象哩。毛~泽东同志,大家就不得不佩服,文韬武略,盖世无双。”
杨中平笑道:“铭世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敢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他老人家啊,你有时候还不得不相信他是神哩!”
“是啊。”贾铭世说。
望着车窗外茂密的枣林,杨中平忍不住啧啧感叹:“王维那首诗,用在这里真是太贴切了。‘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诗人描写的,就是一幅画啊。”
“是啊,王维本来就是个画家,他的诗就真的是诗情画意了。”贾铭世说得像个行家,心里却很虚,生怕杨中平的秘书听出破绽。
“好漂亮的乡村景色,真叫人流连忘返。我退休以后,就选这种乡村住下来,没事写写生,多好。”杨中平感叹道。
紧接着视察了三个村子,却是一个比一个好。杨中平显然后悔了,不该早早地就把先进典型定了下来。可说过的话是不能随便收回来的,就只好兴高采烈,一路说好好好。
胡晨山看出贾铭世有怪他的意思,就私下解释说:“我们有意让视察的典型现场一个比一个好,就是想收到一个层层递进、引人入胜的效果。没想到杨部长会这么高兴,下车就表态了。”
周玮文插嘴说:“杏林村本也不错……”没等他说完,贾铭世轻声说道:“别说了,算了吧。”
贾铭世陪同杨中平一天半,形影不离。杨中平离开时,贾铭世坚持要送他到边界处。
杨中平再三说:“铭世哪,好好总结你们的经验。新安的重头是工业,过去对农业和农村工作花的气力不多。其实,农村有很多值得大力宣传和推广的东西啊。铭世不错!”
杨中平本是谈工作,却突然冒出句“铭世不错”来,手法上像蒙太奇。杨中平是含蓄的,这四个字的意思就非常丰富了。
望着杨中平的轿车绝尘而去,贾铭世上了自己的车。刚开动,又叫司机停下来。胡晨山同周玮文从车里钻出来,看贾铭世有什么指示。贾铭世招招手,叫胡晨山到他车里来。周玮文就站在那里嘿嘿笑。
胡晨山上车就作检讨:“三哥,我们没有安排好。”
贾铭世说:“也没什么,还算不错。不过接待无小事,要事事细致。”
“嗯。”
贾铭世说:“三水经验,当然主要是枣林经验,要好好总结。我意思是市县两级组成联合调研班子,集中时间搞一段。我回去向军奕同志汇报这个想法。”
“行行,我们按三哥意见办。”胡晨山说着又笑了笑,“杨部长一句话,就把一个村的名字改了。三哥,这里还有个法律问题。”
贾铭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向民政部门报批一下就是了。杨部长说改个地名,你能说不改?我跟你说晨山,杨部长这次对你们用警车开道很不感冒,提出了批评。我替你圆了场。杨部长很注意形象的。”
胡晨山说:“三哥,你别怪我说直话。他要是真到了必须得用警车开道的级别,你不用警车,他照样会不高兴。”
贾铭世严肃起来:“晨山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胡晨山红着脸,憨憨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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