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泽天宗,傍晚时分。
太阳被乌云遮得只剩半圈金边,远处天空隐隐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快要下雨了。
层层叠叠的山峦中,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格外醒目,传说女娲补天之后,斩神鳌之足撑四极,这山乃是其中之一。
此山名为“问天峰”。
转眼间,日头已西沉而去,山里一片寂静,连一丝鸟叫虫鸣都无。
“怎么隐隐约约有女子的叫喊声?”守山小童齐崇紧了紧灰白色的衣襟,两手揣于胸前,语气惴惴。
他还入门不久,道心未稳。
“你怕是魔怔了吧,泽天宗是什么地方,难道还有女鬼不成,不过是风吹得大了点,瞧你这点胆量。”齐然最烦这些鬼神之说,手上忙不迭地把竹篮里几颗泛着亮光的珠子拢好。
齐然是齐崇的师兄,在他面前一贯是说教的语气。
“师兄,这珠子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何必如此谨慎。”齐崇被怼了两句,心中有些不快。
“虽说只是照明之物,但师兄的嘱托我们应当要慎重,你刚入门不久,理应……”
话还没说完,见有人靠近,两人匆忙见礼。
“内门守山弟子齐然/齐崇见过竹沥师叔,见过拂煦师兄。”
齐崇向来胆小,闲聊时被师叔抓个正着,故而有些心慌,连见礼的手势都做错了。
正准备告罪,还未张口,下一瞬有声音从上方传来。
“两位师弟辛苦,这白萤流火珠交予我吧。”那人说完话便上前接过竹篮。
齐崇偷偷抬眼,面前这位白衣黑冠的男子就是泽天宗的大师兄拂煦,平日里难得见到的人。
“拂煦啊,把他俩也一并带上山去吧,今夜峰顶乱的很,多两个人帮忙也是好的。”说话的是竹沥真人。
她手提着古朴小木箱,旋即施法腾空,往山顶飞去了。
“是,师叔。”拂煦应着,随即御剑,带着齐崇齐然紧随其后。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四人到达山顶。
竹沥轻提脚尖,刚从法器上落于地面,便不见了人影,应当是有极为要紧之事。
拂煦从怀里摸出两张避雷符贴在齐崇齐然身后。
嘱咐道:
“你们跟着我,等会儿进到问天殿,守在门口便好,不要乱走,此符功效有限,最右边的雷池绝对不能靠近,切记。”
“是,师兄,我们记住了。”
齐崇齐然第一次上问天峰,心中不免忐忑。
偏偏天空漆黑无光,狂风吹得厉害,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哼吽”“哼吽”的声音,不知是树叶晃动的声音还是别的精怪野兽在叫唤。
所幸,竹篮里的白萤流火珠还能发出光亮,勉强当个指引,两小童生怕迷路,跟在拂煦身后,亦步亦趋。
见两位师弟害怕,拂煦拿出珠子,注入灵力。
几息过后,珠子发出耀眼白,可照一丈光亮。
如此,两小童心底略松了一口气,脚步也加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拂煦突然停下,头顶一道闪电乍现,正好掠过齐崇头顶。
“鬼——鬼——”齐崇被吓得惊呼。
身旁的齐然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头,眼神示意他安静些,齐崇也觉丢脸,他瑟缩着贴在师兄身后,紧咬嘴唇,不敢再出声。
前头拂煦已往西北角方向走远了,两人急忙跟上。
因四周实在太暗,无从分辨大殿的具体轮廓与方位走向,只感觉经过四五间屋子,前方有声音传来。
是位女子。
“师尊,弟子大局为重,究竟哪里错了!您素来偏心师妹,难不成这回要拿弟子的命偿还吗?”
撕心裂肺的低吼声,声音透着几分沙哑,想来是叫喊了多时。
因隔着墙,两小童瞧不见女子的面容,只是敢在自己师尊面前这样说话,性子确实烈了些。
拂煦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门口站定,向屋内行礼。
转头对两小童说道:
“你们二人就在此处候着,屋里发生任何事都别管,行礼也免了。”
说完便进门去了。
齐崇齐然没见过这种场面,不敢多说什么,只点头道是。
拂煦进门后把白萤流火珠放入房间四角的灯柱上。
顷刻间,亮如白昼。
齐崇虽然胆小,好奇心却重,他低垂着头,眼睛时不时偷偷往屋内瞟,他看到,拂煦竹沥站立在屋内左侧,还有其他两名内门弟子位居中央。
其中一名手中持透明长鞭,鞭身在白光的映照下显出粼粼的波样花纹,看得出不是寻常的鞭子。
正中间圆台上有个双手被锁链吊起的白衣女子,她低垂着头,双脚堪堪着地,束手的锁链通体漆黑,上头有丝状的光亮,正不规律地环绕在锁链之上。
女子头发已被汗水濡湿,黏黏答答的堆在身后,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被光照得惨白,嘴角还淌着血,想来不是受伤就是受刑。
她的双眼通红,眉头微皱,黝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穿绀青色衣袍的男子,眼中似是怨恨,更多的是不解。
面前的男子则背对门口,腰间坠着的一块温润黄玉,齐崇看不见男子脸上的表情,只觉他通身都是气派风度。
此时窗户外头风声大作,灌进屋内,荡起男子腰间挂饰,上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两个大字龙飞凤舞—濯清。
齐崇心中大惊,濯清是掌门的道号。
遂不敢再向里窥视,只低着头静候在门边一侧,心里忐忑不安,总觉得今夜会发生大事。
“掌门师兄,莫要再打了,我来劝劝白白,总归是自家的弟子,别闹到如此地步。”
是竹沥在说话,她心里虽然满是犹豫,最终还是开了口。
“白白啊,你也是师叔看着长大的,师叔知道你不是害人的孩子,但此事,你确实有几分过错。”
竹沥言辞中多有叹息,看着江白白现下不甘心的模样,也知道濯清并没有把实情说与她听。
前几日江白白,华菀菀以及其他几位弟子,一起前往罗障谷做任务,江白白为了保护其他弟子,将华菀菀撇在一边,致使她受了重伤。
如今已然快死了。
宗门几位长老都束手无策,竹沥不能眼睁睁看着华菀菀去死,只好提出一个冒险的方法,将年龄相近,修习时间相同的江白白金丹挖出,放入华菀菀的体内,以求保命,但成功的几率只有三成。
如若成了,华菀菀和江白白都能活下去,只是江白白这二十年来的修为将毁于一旦,对她来说无疑是个致命打击。
在一生一死和一生一伤两种结果之间做出选择并不难。
难得是如何把这个决定说与江白白听,如今谁都张不开这个口。
江白白:“师叔,当时我不知那凶兽还未死绝,我是为了众师弟的性命才撤离的,师妹素有法宝,支撑一会不是难事。”
“我并非是见死不救之人,师叔,请您信我。”
“况且,师尊若惩罚我看护不力之罪,弟子甘愿受罚,但将我绑来这问天峰顶,还对弟子施以重刑,是否太过!”
江白白嘴里回着竹沥的话,眼睛却盯着濯清,她的话说得清晰直接,一字一句,好像生怕有人听不清。
但语气里的愤恨和不满,连门口未抬头的齐然齐崇都感受到了。
是了,为何要把她带来这问天峰顶呢?
江白白想不明白。
问天峰顶西北角住着一只神兽-矆睒(huò shǎn),以雷电为食,脾气暴躁易怒。
当初几位开山师祖拼尽全身灵力,也无法彻底封印它,只得将它圈禁在这问天峰顶。
好在神兽是个好养活的,只要它能吃饱,轻易不会发狂。
于是几位师祖一合计,便想出这样一个办法。
修行之人破境需历雷劫,这神兽喜食雷电,刚好可以用来抵消雷劫带来的伤害。
在境界即将突破之时来峰顶,若是运气好,降下天雷的时候,神兽能吃下几道,如此,突破成功的机会又会多上几分。
再者便是惩罚违反门规,罪大恶极之人。
譬如吊着江白白的锁链便连接着雷池(矆睒居住之地),现下她通体都是雷电之力,时间久了便会损伤经脉,于修行之人是大忌。
光是这些还不够。
濯清还让清水师弟用淬骨鞭抽她,鞭子一抽,矆睒的力量便像蛇一般在体内乱窜。
又痛又麻。
几个时辰的重刑下来,金丹初期的江白白前日才刚结束任务,本也受伤不轻,灵力近乎耗尽,如今又加上这刑罚。
若再继续下去,这身经脉怕是要废了。
这如何使得,江白白当然不甘心,她从一个街头的流浪儿到泽天宗濯清门下的弟子,苦心经营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哪能就这么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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